二竹弋:“不过我倒曾听到件更有趣的事儿,一个小宗门的弟子,私藏师父画像。”
言语间,双指捏起玉杯,自顾自品茶:“东窗事发后,谣言自此四起,有传弟子色胆包天窥伺师尊,有说师徒二人互生绮念早有苟且颠倒鸾凤,更有甚者说是师者为老不尊,德行败坏,身为上位者却以权谋私,步步为营误导徒弟落进歧途。”
“许是怕师尊身败名裂,那弟子便捏碎命牌,以死明志,殊不知倒更显欲盖弥彰。”
“你猜后来怎么着?”
二竹弋一口饮完茶水,偏头,牢牢盯着闻笺轻笑出声,“当师父的居然疯了。”
“那师父日日坐在山脚下,逢人便问‘你瞧见我徒儿没’。”
“这么一等。”
“便是十载光阴。”
“当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二竹弋语气轻飘淡然:“容我想想,具体是何时发生的来着。”尔后搜肠刮肚似的,煞有其事托腮沉思,犯难不已。
“噢。”
二竹弋神色豁然开朗,屈指轻敲石案,似笑非笑望向闻笺。
“想起来了,是仙尊给徒弟指婚那段日子前夕。”
*
与此同时。
陌归尘逆着滚滚压迫气息,匆匆赶回客栈,原先的二层楼宇竟已化作片荒芜之地,寸草不生。
血月之下。
众人惶惶惊恐愣在原地。
他视线扫过地面,地面早已化作方巨大棋盘,这阵法竟是以人为子?
以他的实力,不难辨出这法阵的层层伪装,连片乌黑薄雾中,每个人身上都笼罩着股淡淡的白光,是白子,并且以命作子,一步错,则万劫不复。
浑然不清楚状况的众人抱作一团哭嚷:“这到底是什么呀?”
“师姐救我!”
“呜呜呜好可怕,啊!”一名弟子刚说完,便有人因挪动脚步,倏然被化作万箭的黑雾穿心而死,连尸体都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死了?又死了一个!”
哀嚎尖叫声顿时四起,恐慌逐渐蔓延,一道温婉的女声利落安抚道:“大家少安毋躁,切不可再轻举妄动!”
“都看看自己的同伴可还在?”
“黄师妹不见了?”
黄师妹?
黄银?
陌归尘眉宇紧蹙,穿过虚空的屏障入局。
便又听道声:“陌师弟也不见踪影。”
“他是临阵脱逃跑了吗?”
“咱们也跑吧?”
“不想在原地等死啊!”
大师姐倒是可以抽身脱险,但她职责所在,绝不能丢下师弟师妹,赶忙焦急制止:“别动!你们千万别乱动!”
慌不择路的人哪还能听劝。
那男弟子对大师姐的话根本不入耳,踉踉跄跄迈腿。
咻——
一截树枝,飞到脚尖,强盛气势生生将男弟子抬起的腿逼得一软,整个人跌坐回原地。
莫名被制止。
连同几名搀扶人的弟子都惶恐失措,异口同声问:“谁?”
红影从黑雾中款款现身。
陌归尘:“是阵法幻象。”
“陌师弟?”大师姐瞥来视线,见人竟如此轻松从容,不由得微惊,“你有高见?”
“切!他能有什么高见!”
“装吧,他最擅长。”
……
陌归尘没理会旁人,只看着大师姐,淡淡道:“眼见不一定为实。”
此言出,性子急的已坐不住。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你又在装什么高深莫测!”
“方才王师弟的死,只是碰巧,若眼见都不能为实,我们还能信什么?”
陌归尘:“你的心。”
有人捧腹大笑:“哈哈哈哈!陌师弟,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幼稚得这么可爱呢?我都不忍心骂你了。”
有人嘲讽:“简直荒谬至极!”
有人倨傲冷言:“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是仙尊弟子,我们便都无脑迎合,阿谀奉承你吧?仙尊固然威名在外,但我等也是有自己的骄傲!”
沉默许久的大师姐冷声打断:“够了!我们现今危在旦夕,可不是内讧之时。”
她抬手示意:“陌师弟继续。”
陌归尘随手指了个人,轻然吐字:“你去掩人耳目,混淆视听,配合我。”
众人颇有微词,反驳声连连,怨声也不绝于耳。
“你到底想做什么?”
“性命攸关,这可不是玩!”
“再说!我们又凭什么听你的?”
陌归尘冷笑:“那你们祭阵罢。”说着正欲离开。
“慢!”
大师姐到底没法子带领众人全身而退,她脸色复杂扫了眼陌归尘,回忆起临行前接到掌门师尊秘令:若可以,悄无声息让陌归尘“死于非命”。师命不可违,如今确是个好机会,可代价是几十位师弟师妹的性命,她做不到。
又想起那日秘境中,此人的临危不惧与深不可测的实力。
郑重其事沉声道:“陌师弟,我暂且信你,可若你心怀不轨,借刀杀人,那就休怪我无情。”
对于此话,陌归尘也懒得反驳,只更在意幕后的布阵人。
到底是居心叵测,有意陷害,还是只是巧合?
诡异的阵法,竟与十年前那夜惊人的相似,是他非闹着要随二师姐护送宗门秘宝那夜,唯一不同的怕是——
那夜,死的只有将他护在身下的二师姐。
“陌师弟,陌师弟?”
温婉的女声将人唤回现实,陌归尘抬眸,只听大师姐神色凝重,“陌师弟你且说,到底如何破阵?我尽力配合你。”
风声四起。
陌归尘审视四周。
“你们走错太多,现如今,白子已成死局。”
眼前残影一晃,从前种种又悄然重现,是儿时与闻笺对弈的无数个场景,回回将要输之前,便耍赖堂而皇之地偷天换日,交换二人棋钵。
闻笺虽无奈他的棋品,到底还是次次纵容他把——
白子变黑子。
黑子变白子。
当真应了曾经的戏言——
师尊永远不会让我输。
陌归尘抬眼,淡淡启唇:“逆转阵法,颠倒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