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人演,他姑且看看吧。
那少年还在自顾自的唱着,可他只听清最末的那句最为凄凉的话。
“可怜白发生!”
白...发?
天空消失了,云层也消失了,他开始看不清发生了什么,脑海里依旧是当初那个少年喝醉了在歌舞。
耳边的马匹嘶鸣,熟悉的箭声掠过,然而这些都同他没有关系了。
记忆里的少年停下步子,在同伴的嘲笑中向他走来。
郁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回去,走到徐麟身边,红润着脸庞,醉晕晕的向他伸出一只手。
“你也想学那段剑吗?”
许是一个刻在记忆中的暗号,徐麟终于想起那首诗的下半部分了,他看见自己点了点头,远远地随郁骋走了。
常瑶垂眸,手指紧紧攥着一块牛皮,不知上面刻了什么,叫她看的那么出神。
郁孤身上的箭头刚刚被完好无损的拔出来,趁着麻沸散那股劲没过,她站起身,走到常瑶的身旁。
乌族军被一举攻退了回去,首帅已死,斗志丧失,自然更加打不过援军刚到的骠骑营。
可是烈马飞驰,无数人踏过,尸山无处安放,只得堆在那片荒寂的沙土上。
若不是常瑶几乎拼了命的抱住徐麟的尸体,只怕是一条胳膊都留不住。
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常瑶看向郁孤,后者摇摇头,示意她自己没事,目光落在那块牛皮上,只依稀看出像是一首诗,可是那字凌乱不成规矩,她认不出来写的什么。
“干妈,这是徐叔的东西吗?”
常瑶愣了下,看了眼郁孤,偏开头,情绪终于喷涌而出,眼泪顺着脸庞流下来,却一声不吭。
“郁孤,这首词,是徐将军的一生,也是你父亲的一生,我只念一遍,你记住了。”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郁孤随她念着,不自觉的,也随她一同落下泪来。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常瑶的语气轻而沉重,缓慢有力量,等到郁孤随她说完,抬头看着她的眼睛时,她继续说道。
“你父亲和徐将军,随先帝征战九州定八荒,改立新朝为大楚,乃是开国元帅!然死时皆因小人而背负罪状,是莫须有之罪,你不可认!也不得认!”
“我们为国而战,不是为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而战,这天下乃是旌旗,而我们,是利刃,无罪之有,无罪要认,你明白了吗?”
郁孤点点头,看着她,泪流满面道:“干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而这天下若不将我们当回事儿,那便重蹈覆辙,在这草原之上,再烧一把火...”常瑶咬牙道。
宋晨,郁骋,徐麟...
哪一位不是国之重臣,哪一位不是一生的忠心耿耿?
可哪一位又是清白着离开,得了个好死呢?
宋晨被卷入戚氏谋反一事而秘密发配边疆,郁骋死后却背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徐麟遭人算计,间接害死了自己追随了一辈子的师兄。
然而他们死后,宋晨的女儿不过三月便嫁予皇上为妃,儿子险些入朝成为男宠。
郁骋唯一的女儿十五岁便上战场,厮杀了五六年却等不来京都的一口粮食,他的骠骑营举世闻名,却打不过西沙的三十六只散兵部落。
徐麟至死,未得到一句赦免。
郁孤翻身坐在瓦墙上,想去摘一片叶子吹吹曲儿,一眼望去,尽是黄沙和白雪。
她想起那日狼烟烽火,一人一酒险些醉倒跌落,心如死灰,无法面对孤身一人的将军府。
她不知道宋清梦会如何做,不知道自己父亲是否会被扣上谋反的帽子。
她没有想过,宋清梦真的会断然站在自己的一边,即使后来她听说了,安国公也难逃一个责问。
她的眼泪流尽了,酒空了,京都的梅花开了。
“上朝——”黄公公拂尘一摆,扭着步子站在储君的身侧。
褚仲穆面无表情,环视着众人,正襟危坐。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吕回跪下,带头喊道。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八角藻井下,群臣声如洪钟,叩拜他们的新皇。
褚星河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阶上的哥哥,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