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沈琳是受刺激导致的心脏病发作,蒋娇根本连碰也没碰她一下。
即便人被抓到,即便排期上法庭,只要花钱请到一名好律师,法院是不会判蒋娇有罪的。
不过,假如有沈震参与,事情便不好说了。
像是得到意料中的回答,沈震转过身去,说:“人我会带回去,至于你,从来和我沈家没有半点关系!”最后一句,他刻意抬高了声音,使得整个灵堂的人都能听见。
齐康不敢反驳,这一刻他仿佛低到了尘埃里,又好像正在思考什么,他双眉紧锁,目光藏在镜片后面暗自发怔。
沈震没有给他缓和的余地,自顾自走到跪在地上默默烧纸的一双孙儿身边,用拐杖脚敲了敲烧纸的火盆。
两个孩子抬头望他,一个出于陌生的害怕,一个出于被打扰的不满。
“你们俩也收拾收拾,和我回去!”沈震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亲人相见的喜悦,倒像是在命令人似的。
闻言,齐康终于站不住了:“ba……沈先生,你不能带走他们,他们是我的孩子!”
“他们是沈家人,和你不再有关系了!”草草撂下一句,那些沿墙站立的黑衣人顿时有所动作,眼看着就要不由分说上前执行老板的命令。
齐家人手不多,真闹起来,只有廖大正一个能顶上去,然而沉默着的齐天磊忽然把手里的东西往火盆里一掷,登时“噼里啪啦”一通响,火势被猛地撩起。
妹妹揪紧他的孝服衣摆,廖小峰、张立轩同何睿方簇到他身后站成一排。
“沈先生是吧?我没兴趣同你回去,也没兴趣成为沈家人,”他顿了顿,声音越放越大,“我妈的葬礼还在继续,凭吊完的话就请你出去!”
说完,他穿过众人踱步至门边,不一会叫来殡仪馆的负责人,要求对方将闲杂人等统统清出去。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内心毫无波澜,好像真的是在驱赶不相干的人似的。
廖小峰看在眼里,忽然觉得这一刻的齐天磊特别孤单。
沈琳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了,然而亲人尚未下葬,自己的外公又和父亲在灵堂闹了这么一出。
今后,这个人将会何去何从?
从墓园出来,廖小峰一直陪着齐天磊返回齐宅。
托了齐的冷脸,沈震最后没有强行闹事,只是在亲眼看着女儿下葬后便坐车径自离去了。
家里一切如常,除了小房间里留有沈琳生前的遗物,很多她从前的生活气息被完全抹除,因此这个时候走进来,颇有一种家不是家的恍惚感。
两位保姆一袭黑衣,搂着哭肿眼的齐淑兰阴沉着脸。
齐康颓败地抿抿嘴,在出门的瞬间被儿子叫住:“以后这里不是我的家,她的东西我会慢慢带走,你要是有心好好照顾淑兰一年,”随后,齐天磊走到齐淑兰面前,温声对她说,“淑兰,你再等等,等哥安顿好,立马把你接过来一起住,”又对着两位保姆 ,“还有你们。”
齐淑兰揉了揉眼睛,她不明白为什么哥哥要带自己离开,不过能和两位保姆以及哥哥住在一起,那不还跟从前一样吗,于是乖巧地点点头。
所有的话也是对齐康说的,他绷着脸,葬礼一过,万千的烦恼便重新找上门来。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这个那个的了,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他处理。
“嗯,随你。”匆匆丢下一句,他便出门跳上廖大正尚未熄火的车,头也不回地往公司方向赶。
连轴熬了两天一夜,打起哈欠的齐淑兰被人带到楼上的房间睡觉去了。
熬成兔子眼的齐天磊完全没有睡意,然而憋了这么长时间,他的脸上挂满了疲惫。
转身去开楼下小房间的门,一股好闻的书香味扑面而来。
这里是存放沈琳喜爱之物的房间,和家里其他地方相比,这一间只格格不入地属于沈琳。
它的主人曾被病痛搓磨了那么些年,又在医院遭遇猝死,然而门后的时间好似静止一般,满屋子的收藏在沈琳少女时期开始,丰富且完整地记录了她的美好。
这是廖小峰绝不擅长的画面,一册册精装的原版书被密封好整齐码放,还有那些古董唱片,书架的角落里甚至放了一双精致的红皮鞋,那是很多年以前,沈琳去欧洲看过“红磨坊”舞台剧后,迷上其中的快舞,却因疾病无法亲身学跳的遗憾。
安静是她与生俱来的标签,然而也是她一辈子都想揭下的属性。
冷不丁传来两点沉闷的钢琴音。
屋子里东面的那堵墙,特意做成了整块封闭的玻璃。
今日香港天阴,然而一小缕忽明忽暗的阳光仍旧撒了进来,透过玻璃打在三脚钢琴抬起的盖板上。
这是一架老式木质钢琴,虽然漆面被擦得锃亮,但由于许久无人为其调音,使得敲出来的声音失了点准头。
不过倒不影响演奏。
此刻齐天磊端坐面前,他怂着肩,低头打量熟悉且陌生的黑白琴键。
从小到大,沈琳教了他不少曲子,那时,他明明抗拒得要死,因为学钢琴要进行一次又一次无比枯燥的重复训练,手指动作稍有不规范,肯定是要挨打的。
现在回想起来,熟记于心的谱子,居然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于是他坐着看,竟开始怀疑自己进入这个房间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天磊,要弹吗?”廖小峰在他身边紧挨着坐下。
廖小峰有一次被妈妈带到百货商场,买东西的时候路过玩具区,一架只有一米来宽的儿童钢琴被他好奇捕捉,他妈妈笑着走过来,居然笨拙地弹了一首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没有弹完整,来来回回只有不断重复的四句。
可当时母子俩玩得不亦乐乎,直到柜台小姐第五次介绍那架小钢琴的出售情况。
具体详情已记不清,不过当时的快乐全被他收藏进心底,偶尔孤单的时候被拿出来回味一番。
是被重要的亲人疼爱的美好记忆。
当廖小峰的食指在琴键上落下时,疏远地掩藏在生活之下,快要发霉的快乐瞬间翻涌出来,促使他的手凭本能戳动琴键,弹得要比在儿童钢琴上弹得还要笨拙些。
可到底是完成了。
“好听吗 ?”他问静静凝听的齐天磊,边用肩膀促狭地撞了一下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