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齐天磊一样,乖顺的廖小峰也有逆鳞。
之前在医院,沈琳给他钱的那次,他就接得忐忑,完全没办法做到心安理得。
小的时候,缺钱这个概念便深深嵌入他的基因,跟着了悟的,是获得钱的渠道,只要踏实肯干,钱必定会流入他的口袋,除此之外,要么牺牲尊严,要么拿自己珍贵的东西去换。
齐天磊漫不经心抛过来的黑袋子,令他觉得自己的踏实肯干一直是个笑话。
明明付出那么多努力,才获得了一点点回报,可这个人就这么毫不在意地把钱抛到他怀里,还把他教训一顿。
他吃不消,咽不下。
如果收了,往后的每一顿教训,就只能吞进腹中,连个声儿都不能漏。
又因为对方是齐天磊,在贬低他所有努力的话语声中,他没办法维持平静。
“你少瞧不起人!”
难得说这么重的话,齐被噎得不知所措,愣愣地站在原地盯着他看,过了一会语气软下来,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你好,没有瞧不起人,”然后,他从床上拾回自己的小金库,“我知道你担心钱的事,可是有我在你别担心,我会给你缴学费,还有家里……”
他越说下去越让廖小峰受不了,“够了!”已经欠了齐康那么大的人情,如今还要继续欠他的儿子,深深的无力让廖小峰脸色铁青,“这个家用不着你管,我好不好也跟你没有关系,念书的事我自己会看着办!”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冲进卫生间,把门反锁。
这次清清楚楚听见是哥哥在炸毛发火,廖小婷吓得从床上走下来,扒着门框不敢吱声。
齐天磊心情低落,他低落的不是廖小峰冲他发火,而是他突然意识到,对方未来的规划里并没有他的位置。
在他懵懵懂懂接受自己的心意后,在他全心全意想要付出后,廖小峰给了他当头一棒——既没告诉他自己的打算,也不肯接受他的好意。
同样心情低落的还有抱着膝盖坐在卫生间小板凳上的廖小峰,冷静下来之后,对于刚才的发难不免感到后悔。
急风骤雨之后,他意识到的,是自己和齐天磊之间的巨大鸿沟。
对方可以眼都不眨地把钱袋子扔给他,自己却要仔细衡量该不该继续念书这个问题,即使继续念,也要提前想好未来无数件细微事情的安排。
如此看来,齐天磊只是他的同学,他家的房客,他父亲老板的儿子……
任何一种身份都是天渊之别。
看清事实是个好事,然而过分清醒,往往束缚住的只有自己。
廖小婷惊讶得大气都不敢出,真的从没见过哥哥发这么大的火,对方还是齐天磊,从前欺负过、帮过她哥的人。
好得要死的两个人,怎么能产生如此大的矛盾?
不过她到底已经结束小学学业,待假期一过,立刻板上钉钉升入中一,情商自诩也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把这两个人的关系套用在自己和闺蜜身上,事情也便明了许多。
第二天,廖小峰一天都不在家,她立刻找到呆坐在沙发上的齐天磊,开始给他支招。
“我哥这个人最好说话了,你别看他不理人,实际心里肯定慌得很,家里谁他都在乎,没事,不用担心。”
齐当然知道她说的都是对的,只是沉浸于被排除在廖小峰往后生活的情绪里,感到心灰意冷。
假如他对廖小峰的感觉只是好友,那么即使对方像谭家乔一样斩钉截铁地退学,自己也不好勉强,可这个人是廖小峰,说句私心的话,他盼望将来两个人可以一同步入大学,继而并肩进入社会。
而不是在对方的人生中,骤然失去同频的机会。
一想到未来有可能分道扬镳,他的心脏忍不住有些刺痛,于是和廖小婷谈起昨天的事来:“你哥有没有和你提过,他不想继续念书,想出去工作的事?”
廖小婷眨眨眼,显然不清楚:“这种事,哥从来不跟我说,”她想了想,忽然说,“我听大勇说,他也不准备念了,应该也要出去工作吧。”
莫说她哥,整栋楼的孩子都是如此,除非家里条件还可以,否则会考一通过,便要出去找工作贴补家用,况且她哥要比其他人的条件更好,圣保罗可是间名校,找工作的时候能够加分不少。
糟糕,一个谭家乔也就罢了,现在还来了个庞大勇,都是和廖家相熟且家境相当的人,照这样下去,廖小峰很有可能连预科也不会念了。
“小婷,晚上我不在家吃饭!”齐天磊抓起外套胡乱往身上一披,急匆匆就要出门。
“你去哪儿?哥回来我怎么说?”
他把钥匙揣兜里,随即拉开门:“你哥回来,就说我去找齐康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晚饭前,一脸倦容的廖小峰回到家,他把打包上来的小馄饨往桌上一搁,下巴也随即搭在桌上放空脑袋。
今天的面试很不理想,坦白说,是这段时间以来,跑的几个面试都不理想。
譬如仓储员,能写会算之外,还要帮着搬搬抬抬,老板不看重你会不会英文,甚至不看重文凭,单看外观体格就能将你给pass掉,一起去的庞大勇倒是给看上了,一问薪水给的太低,老板还像是做善事一样挑剔。
好一点的工作,根本不考虑中学刚毕业的学生,除非有熟人搭桥介绍,才能勉强落得个大公司实习生的机会。
以前干干兼职倒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正儿八经找工作,不是被年纪难住就是被学历难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