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茹云,慎言。”宫主出声打断。
鹤于仁不急不恼,轻瞥茹云一眼:“按你先前所言,蔺如初未曾参加过入学选试,你也不认她是你的学生,既然如此,她非我学宫弟子,宫规也就不适用于她,你又何来凭据非要以宫规惩处她?”
茹云瞠目结舌,一时无言。
宫主起身,不恶而严:“此事便到此为止吧。茹云,莫要过于咄咄逼人了。我知你是心疼那些受伤的孩子,可蔺如初也还是个孩子,虽犯下大错,可也不至以死相还,倘若真废去她的灵脉逐去荒域,她岂还能有活路?如今学宫上下之要事,是想法子医治好那些受伤的孩子,而不是如何重罚于她。你说,是吗?”
茹云慑于其威,不再多话:“是。”
“如此,关于蔺如初在秋选终试中服用禁药伤及同门一事,裁决如下,我将与众长老携手,设九重禁制封其灵脉,三日后逐其出学宫,此生不得再返。至于鹤于仁,你乃瀚海阁阁主,与她也算有些师徒情谊,她犯下过错你确有责任,既然你自请降罚,那便罚你去荒域待个三年。”
顿了顿,补充道:“你那修为且留着罢。”
宫主看向堂下面容倔强的少女:“天地广阔,六界之大,非只有修习道法玄术一途可走,望你此番出去,能有另一番造化。”
蔺如初知道这是来自这位师长的最后一句忠告,腰板一弯,俯首叩谢:“谢宫主教诲,如初谨记于心。”
此间事了,众人渐渐散去,茹云亦是愤恨离去,临走前仍不解气,频频瞪向蔺如初。
不多时,堂下只余二人。
蔺如初早就泄了气,瘫坐在地上歇着,鹤于仁站在她身侧,一言不发,两人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终究还是蔺如初先开了口:“我没吃什么禁药,我连上哪搞这玩意儿都不知道。”
“嗯。”
“我跟他们说了,可没人信,他们说我空口无凭,而事实就是我确实灵力失控重伤同门了。”
“嗯。”
“我被关在寒牢里,用冰索押着,我没有证据,也找不了证据,更没有人帮我去找证据。”这话带了点怨怼的意思了。
鹤于仁沉默不语。
蔺如初自小就摸不清这老头的性子,平日里既不见他与谁交好,也不见他有什么喜好,明明能言善道,可有时旁人同他说十句话,他也未必能回上十个字,每日就闷在自己的书房中,与各种书本籍册为伍。
说他冷情冷性吧,他又在游历途中救了被丢弃在介水之畔的她,说他心地良善吧,他又在救了她之后不管不问,任她在这玄界学宫中独自野蛮生长。
小时候,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她身无灵脉无法修炼,丢了他身为瀚海阁阁主的颜面,令他不喜,是以一直刻苦学习,致力于将整个瀚海阁的的藏书都看遍,期望有朝一日能助他编书撰文。
后来,她被天道异雷劈中,意外打通了灵脉,且天赋极佳,吸纳天地灵力如同呼吸一般简单,修炼速度远胜学宫中的所有学子。
可当她兴高采烈地同鹤于仁说此事时,他却无甚欣喜,只淡淡嘱咐她定要小心行事,勿因修炼伤人伤己。
“鹤老,小时候你跟我说,在介水之畔救我不过是举手之劳,那这次呢?代我受过,灵脉被毁前往荒域可不是什么抬手就能干的事了。”蔺如初打破沉默。
半晌,鹤于仁才开口道:“若非我当初将你带来学宫,也许就无那日之祸,此事确实该我担责,并非全然替你受过。我修为微末,若是被废也不足为惜,何况,如今倒也无恙。”
“可荒域那地方妖魔鬼怪横行,听说什么变态都有,你这修为在那里待三年还能回得来吗?”蔺如初担忧道。
鹤于仁浅笑道:“我活到这年岁,又饱读六界之书,总有些活命的办法,你不必挂念。倒是你,灵脉被封后无法修行,再待在玄界亦是寸步难行,不如就去凡界,在那里好好生活,好好长大。”
难得听他说这么多话,蔺如初心里莫名有些酸涩又有些暖意。
可她终究没有应承,她虽面上不显,可心中始终觉得冤枉,愤恨难平,又如何能够安心换个地界好好生活呢?
灵脉被封,重归凡躯,断了她的修行之路,她连此后如何生存都不知道,又谈何好好长大呢?
“行了说这么多干什么,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蔺如初揩去眼角的湿意,顿了顿,又问道,
“我们还能再见的,是吗?”
良久的沉默弥漫一室。
……
得,这老头又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