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不起!”沈青依自责未能事先思虑周全,把额鬓散落的一缕乌发别到耳后,手指灵帛,“尊主请看,二十八星宿列出险境,对应眼前的形势。自东南角有无数星尘涌入,是谓仙修入局救世,但北偏西三分处,有两颗极不起眼的星辰,其中一颗悄无声息逆向变轨,朝对方移动,另一颗亦转身迎去,改变整个卦象的走势,收紧生门。”
江朝洲的手握紧木椅扶柄:“说明什么?”
沈青依语气犹犹豫豫:“湖西郡鬼门打开之事不是天意,是有二人里应外合刻意为之,两颗星辰还在移动,说明此二人还在搅局,这一回看似仙宗人多势众,实则……”
“实则什么?”江朝洲向前倾身。
沈青依咬咬牙:“实则九死一生,有去无回。”
江朝洲用唯一没有受伤的左臂奋力拨转木椅:“快,去拦住他们!”
医官坚持:“尊主不能动!”
“尊主我来!”沈青依一把拨开医官阻拦的手,两步上前推着江朝洲直接往外走,一头扎进茫茫风雪中。
九笙站在山峰上,俯瞰暗流涌动的冥隐幽湖。
他裹紧兜帽,聊胜于无地取暖,朔风袭来,依旧轻而易举将身体吹了个通透。远远的有人潮涌来,九笙伸手在空中虚虚探过,而后飞身一跃,干脆利落地跳入幽湖。
黝黑湖面泛起淡金色的涟漪,一圈一圈地荡漾开,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又归于平静。
好冷。
像有千万根冰针同时刺穿血肉,他握紧拳头,掌心有墨辰也为他治伤续命时留下来的赤焰印痕,是仅剩的唯一一点暖意来处。
冰湖下面极黑,九笙奋力一挥,凤凰神火如同一道利剑,辟出前路。但湖底仿佛有无底洞,神火光芒才走出不到十步的距离,便已被吞噬殆尽。
不是好事。
不是好事。九笙面无表情地想道,同时双手奋力往前一拨,更快冲向黑暗的中心。
冰水刺痛肌肤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袭来的,是阴湿的雾气。
有光渐渐亮起,却比黑暗更压抑,九笙睁开眼时,看到自己身处陌生的大道中央,周围挤满逆向行来的“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是血污遍身,残缺肢体,或是面黄肌瘦,皆没有半丝活物气息。
从未有过的不适淹没过来,不是疼,不是冷,而是一种完全不属于这里的格格不入,不仅他想要立刻逃离,周遭的一切也在用强大斥力排斥自己,身上仿佛绑着数十跟锁链,每向前行一步,都在摧枯拉朽的力量拉回他。
即便九笙再不甘,他也不得不承认,巨大恐惧从头到脚淹没了自己。涅槃失败的记忆一下子涌回来,小凤凰眼眶通红,双目瞪大到近乎眦裂,他捂住当年正中心脏留下的旧伤疤,向前举步维艰。
才走出没两步,细密的汗丝便布满他的额头。
为何这么难。九笙停下脚步,黑睫帘上下扇动两回,瞳仁燃成凤凰神火的金色。
“什么?”九笙忍不住低低惊呼。
那些残魂身上都绑着一根凡眼看不见的细线,线细而长,延伸进雾气里,强硬地拉着他们往鬼门关外走。虽然鬼魂们寂静无声,神凤通感却能察觉到恐惧的哭喊和抽泣声,凄厉刺耳。
这是自涅槃失败以来,九笙第二回感受心惊肉跳。
一定有个通晓阴阳的人,借着冥隐幽潭之势,用极为高深的灵诀操纵鬼魂,将他们拉出地府,为祸人间。
“不要在往前走了。”有个温和缥缈的声音从鬼魂中间传过来。
“谁?”九笙冷不防被吓得一抖。
“可是吓到你了?不好意思,在下绝非故意。”声音的主人从鬼群里慢慢走出,一袭半旧白素衣,眉宇深拧,讲话时脸上的酒窝偶尔显现。
九笙做出防备的姿势:“你是谁?”
“在下是地府的司野阎王,复姓拓跋。”声音的主人从鬼群里走出来,九笙看到这“人”穿着整齐干净的旧衫,指间残留淡淡的墨痕印记,他挤出一丝抱歉的笑意,脸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眉目却显露忧愁:“神凤公子阳寿未尽,为何会出现在这阴曹地府?”
九笙眨眨眼睛,收回金眸,浅浅颔首算是回礼:“既然是司野阎王,可否为我解惑,既然世人皆知鬼门关有进无出,为何地府能容得下眼前这阴阳倒置?”
司野阎王叹气:“我们也不清楚。”
“你们不清楚?”九笙抱起双臂,冷哼质疑,“难道酆都鬼帝也不知?”
“不巧,正逢鬼帝千年一度陛下入炼狱闭关,以身镇魔,无人敢打断,怕出了岔子,炼狱里的东西倒灌入六界天地间。此刻孟婆姑姑正带着各殿阎王封印地府。”司野阎王一边说话一边朝后挥挥衣袖,加固鬼门关前的无形屏障。
九笙这才看到,从地府里走出的鬼魂尚在少数,更多的数不清的鬼魂被拦在鬼门关内,挣扎着想要冲出来。
密密麻麻,连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