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半日,也看了半日账本,大概明白管事们的意思了。雪院的铺子,尚在盈利的只有两间,还是临街的首饰铺和米铺。其余的铺子,大多只能艰难维持铺子生计,每年只能交给院里一成利,剩余的要支撑店里的成本工钱,是万万不能动的。这么算下来,这点利钱,似乎还不如院里每年给出去的银钱多。”
徐令婉顿了顿,若有所思。
“那照吴管事的说法,我这铺子开着,反正银钱也不到我手上。还不如将铺子关了,遣散下人,再找间牙行将铺子贷出去。一年的租金恐怕都不止你交上来这一成利,我还开成铺子做什么?”
“这……”
大户人家轻易不变卖名下的产业,更别说长越侯这种高门望族,下头的庄子店铺哪有贷出去的道理。
他来之前,想过从前府里主母召见时会发生的所有。
厉害些的,听了铺子上的难处,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条条款款拿出来,他们日后必然不敢欺瞒。
有软弱些的,轻轻柔柔恭敬有礼做出姿态来,以后愿意听他们的,他们看在是主母的份上,也能让些利出去。
可这少夫人……
看着倒是性情柔顺好拿捏,说话轻柔,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要釜底抽薪了,张口就想关了铺子,断了活路。
吴管事愣了愣,随后讪笑了两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世道如此,少夫人久居府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也情有可原。只是少夫人不必太过担忧,听闻今年圣上有意停战,减少赋税,如果真是这样,今年底下的铺子会比往年状况好上不少。到年节时,应该还会有余利……”
有理有据,合情合理,还给徐令婉留了余地。
吴管事等人今日来,就是试探徐令婉的深浅。
说到底,他们如何,都看府里主母的性情,每年铺子给府里交几成利,是可以商量的。
可徐令婉眨了眨眼,装作没听懂,叹了口气。
“吴管事不必拿话安慰我,店铺连续三年经营不利,早就该关了,为何还要等一等那本就还没确定的一道圣上召令?若是今年还是一样的赋税,铺子岂不是要再亏一年利?何至于此。”
一句话噎得吴管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徐令婉只当他是羞愧难当,十分体贴的出言安排好了诸位的后路。
“我没本事,也没见识,平时不能出门,只看得见眼前的东西,又不想为了这几间铺子费心费力,只能把铺子关了。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这个法子好。你们也别怕丢了差事吃不起饭,府里庄子铺子尚还多,雪院贷了铺子出去以后,你们回府还有别的前程,只是当管事掌柜怕是不成了,但我能保证,定不会让各位管事饿着。”
不赚钱的铺子,还要留着添堵不成,当然是关了贷出去省心。
徐令婉语出惊人,听着早就心意已决,今日召见他们,只是想转达一声她的主意,丝毫没有忌惮他们的意思。
下头各大管事开始面面相觑,脸上早就没了刚进门时的轻视。
主家铁了心要贷铺子,契又在少夫人手中,还不忘安排所有人的去处,说破天去也是少夫人有理,他们能说什么拒绝的话?
吴管事是见过世面的,不至于因为徐令婉几句话就退缩。
心里转了几道弯,才意有所指道:“少夫人做主之事,我们不敢有意见,只是此事毕竟是大事,少夫人是不是要先问过侯夫人,再行定夺。”
雪院的产业,是三爷的产业,说到底,还是侯夫人说了算。
这会儿拿出侯夫人压人了。
徐令婉不吃这一套,直愣愣道:“夫人将契书都给了我,自然不会管我如何处置铺子,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去过问夫人的意见?”
徐令婉手上仅剩的几张账页被她翻得沙沙作响。
底下的管事不知如何接话,就这么僵持着。
瑞秋适时开口:“少夫人,奴婢这几日听少夫人吩咐,去街面上的铺子都走了一遍。打眼看着,咱们家的铺子地段好,来来往往客人不少,就像各位管事所言,账面上看着收益小,定是近年赋税太重的缘故。要不……少夫人等着看下个月月的情况,才做打算?”
不赚钱的铺子该关了。
那要是赚钱的铺子,谁舍得无缘无故贷出去给别让做。
瑞秋一提醒,管事们纷纷开始附和。
“是是是,瑞秋姑娘说的极是,少夫人从未去过铺子,不知道情况,年后铺子状况已然好了许多,这会儿贷出去,反而大大亏损。”
“是吗?”
徐令婉终于翻完了账目,轻轻放下,“看这几年的账,似乎在一月之内盈利是不大可能了……”
管事们见少夫人松口,无一不是松了口气。
就听屏风又传来声音:“还是关了吧,明日就去找牙行来,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