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竹极其罕见的做了梦。但与其说是梦,倒不如说是“南竹”的回忆。
京城十二月,天公不作美。大雪一连下了三日,待到雪停时,雪已积了足有成人半个小腿那样厚。
秋来就是在这样的天气被买回府的。
南竹抱着手炉,披着银狐披风,只身一人默默走着。雪花落在她眉间花钿,融做水珠滑落。不远处,云子晋始终保持着距离。他着一袭如水绸缎的绿衣,双眼好似在这皑皑白雪中捏造而出。
在路过街巷角时,南竹步伐略略一顿,随后惊讶转身。
秋来瑟缩在墙角,几乎衣不蔽体,看上去如宣纸般脆弱。雪将她的半身掩盖,若不仔细观察,大概率会将她当做是街角的物堆。
察觉到有人驻足,秋来拼命睁开眼睛。她伸出枯瘦的手,未愈合的伤疤生了冻疮。她瞳色涣散,几乎奄奄一息:“我不想死,求求你,救救我......我好冷,我好想回家......”
南竹手指稍稍一蜷,心头竟有几分酸涩。她抱紧手炉,有些痛苦地合上双眼。
沉默半晌后,南竹回身,伸手指向秋来:“王爷,我想要这个丫头。你说过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希望你能兑现承诺。”
画面在云子晋应声后突然转变。
回过神来时,南竹手握木梳,仔仔细细地打理着秋来枯草般的头发。她故作轻松轻松,心却闷的发痛。
“你长得与我妹妹有几分相似,又同我是老乡,实在是巧。”
“......”
“你说自兰水镇来,可你才十五岁,一个人是如何从南方来到京城的?”
“回......王妃,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
无名的火气烤着南竹的心,她捏住秋来的肩,突严肃了起来:“无名无姓,又不知是如何来,却记得自己是兰水镇的人?小丫头,你何故诓我?”
秋来一瑟缩,泪水顿时在眼眶中打转。她低声抽泣起来,说出的话也变得含糊不清:“我,我不敢......可,可是,我的确没有名字。”
南竹任秋来哭泣,只继续为她梳顺头发。待到哭声渐停,南竹拿过手帕,擦干净了秋来的泪。
“不管你从前是什么生活,既然已经逃出来了,便待在我身边。”南竹握住秋来的手,目光灼灼,“我不会再让他伤害你,我会保护你。”
画面定格在秋来落泪时。
这次画面停顿后,南竹回到了黑暗中。半梦半醒间,好像有谁凑到了她跟前。灼热的鼻息轻轻喷扑在脸上,随后便是一下蜻蜓点水般的凉意,像是谁落下一个轻盈的吻。
南竹猛一个激灵,突然睁开眼。她先是屏住了呼吸,忍到极限才吐出一口气。
这是,回来了?
汗珠顺着额角滑下,打湿她的头发。她低头,一双手白无血色,指尖还隐隐作痛。
正当南竹疑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系统弹出了窗口。
[宿主两日前在秘院中了蛊毒,现在终于康复啦]
[你的病可是云子晋辛辛苦苦的治的,千万要记得感谢他哦~]
“云子晋......”
“夫人喊我?”
突如其来的应答惊得南竹一抖。她扭过头,瞧见了一直在旁看书的云子晋。
晌午的太阳耀眼,灼热的光顺着窗缝进到屋内。云子晋今日穿着一身素灰,一向规矩的黑发半绾。他随意地靠在坐榻上,双眸含笑。全身上下,唯有那颗朱砂痣色彩鲜明。
他放下古书,轻轻摆弄腰间玉佩:“你睡了很久,夫人。”
云子晋似乎从小便是这样漂亮的样子。只是奇怪,小时候的他好像并没有眼下这颗朱砂痣。
南竹眼光流转,想起了一个人:“阿竹......”
她见到的阿竹,莫不是原先的南竹?若是如此,那云子晋对原主的种种包容也就说的清楚了。
云子晋的笑容一僵,没想到能在南竹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他偏近南竹几分,眼中几分期待:“夫人刚刚......说什么?”
没等得到答案,屋门便被叩响,月来的声音传来:“王爷,秋来醒了。”
秋来。
一听到这个名字,南竹触电般从床上坐起。她捂住胸口,心脏阵阵揪痛。
她不明所以,忙呼唤系统。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情绪不受我自己控制?”
[哦,稍等,我去搜索一下具体的说明]
南竹用手掌轻轻揉揉眼,再睁眼时,秋来已远远走来。
云子晋脸上闪过几分不快。他在心底“不小心”杀死秋来一次后,这才换回原本的笑脸。他礼貌告别,撩起珠帘大步离开。
[哦,查到了。宿主现在的状况是原主本身的记忆所产生的影响]
[她面对秋来时,常常是这样的情绪]
[你继承她的记忆以后,就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秋来泪眼汪汪,猛扑到南竹床边:“王妃,那样危险的地方,你何故前去啊!”
眼前的人在哭,南竹的心也随着揪痛起来。她长长一叹气,安慰道:“我肯定要去救你啊,你不是因为我才会被抓走吗?现在好了,我中的毒没有事,那些乞丐也没有把我怎么样。你别哭了,好不好?”
但秋来却哭的更大声了:“都怪奴婢!!王妃,你最讨厌那种地方了,呜呜,是奴婢对不住王妃......”
“你别哭了,已经都没事了。”
“呜呜,奴婢知道,但奴婢就是......就是忍不住。从没有人为奴婢做这种事,奴婢,奴婢又感动又害怕。”
感动可以理解,怕又是因为什么?
南竹抿嘴,有点手足无措,她实在是不会安慰人。但是不安慰,她心里又难受的厉害。
“原主的情绪为什么会影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