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在白日,可那轻薄的夜色仍是在山间笼罩。枯枝像嶙峋的骨爪从石缝里探出。
腐草下蛰伏的盘虬老根突然缠住脚踝。萧无序一个哆嗦,挣脱枯枝,专门绕到了林叶稀疏处。
随着日光的升起,四周的轮廓又在黑蒙中逐渐醒来。不少地方草木及人高,荆棘丛生,岩石横堵在前,都不能称作是路了,而那稍稍光秃的地方竟还成了最惹眼的支路。
走着走着,胳膊肘被一股力道一兜,紧接着便传来了“刺啦”的裂帛声。
在她墨黑的衣摆上,一根锈红的尖刺毫不留情地刺了进来。
萧无序挽起袖子,轻手轻脚拔出遭难的衣摆。尖刺之上,还挂着残留的衣料,墨线白丝,穿肠破肚,不忍直视。
萧无序下意识朝上方一扫,好在此地过于偏僻,根本就看不到那看台,而那边的人自然也没瞧见她这惨象。
不仅如此,因为这路实在偏僻难行,之前似乎也没什么人走过,擂台都设不上来。
也就是说……她越不容易遇上对手!
因祸得福,萧无序也真是好好松了口气,重新望向前路,仍是黑漆漆的,不过她却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以她的经验来看,这羊肠小道还有挺远一截,并且还不是一直向上的,时不时就要下凹左延右绕几下。
满眼是路,却又都称不上是路。
要是在这儿迷了路,那纯粹是白耗体力,到时站在擂台上,还没开打呢,便累趴下了。
好在难不倒她。
萧无序挑唇一笑,从腰间摸出几枚铜钱,又抬手比划着山道地势。
须臾,铜钱声起……
*
山道之上,相遇的比试者已经相继上了擂台,行礼对饮,紧接着,身影闪烁,由静化动,你来我往间寒芒迸溅,好不热闹。
不过最热闹的还属远处的看台。
“好好好!打得好啊!!”
“看到没,不愧是落雁弟子,实力着实是不一般呐!好干净的身手!”
“那是落雁的青木吧?果然是厉害啊!!”
“……”
白笛音望着最南面的擂台,盯着萧桐音那厮,却是越看越气,忍无可忍拍膝而起,咬牙切齿道:“啧,你倒是还手啊!愣着干什么,打啊!!”
“哎!你往那儿跑做什么?要掉下擂台了!”
他话刚落下,萧桐音也真是格外配合,还真踉跄着掉下去了。
白笛音拍杆叹息:“哎呀……真是笨蛋!”
谁知他刚骂完,便瞧见擂台下方有人影在闪烁。
趁对手掉以轻心之际,萧桐音竟又爬了回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铁着脑袋一顿猛冲,又把对面给撞了下去。
白笛音瞠目结舌,眼看着那家伙揉着脑袋,咧嘴笑着行礼,无奈一扶额,面上都有些挂不住,撇嘴道:“好丑陋的打法……”
这事儿放在萧桐音身上,也算是见怪不怪了,本来那家伙实力就一般般,众人压根儿就没对他寄予什么厚望,他只需在擂台上比曾经的自己撑得更久些,那便已是极好。
萧寓安板着脸,闷哼着评价道:“投机取巧。”沈挽筠却是轻轻一笑,并不多语。
须臾,白笛音又抄手一笑,故意往萧门主身边靠了靠,由衷道:“不过能打到现在,倒也还算不错。”对面不言,也不知听没听到。
不少人在擂台相遇,斗得热火朝天,身法、武器、心诀那是层出不穷,让人大饱眼福,拍案叫绝。
不过看了这么一阵,有人也瞧出了端倪,奇怪道:“登顶之人,几乎都遇上对手了,有的还打了好几场了,怎么还不见落雁少主?”
“诶,就是吧!我还以为是我记错了,好像是一次都没见着落雁少主啊!”
“我可是专门为落雁少主来的,我这眼睛都要望穿了,怎么还不见他呢?”
“……”
霜天剑会上,居然不见落雁少主,那可真是要反了天了。
就这么一会儿,围观之人便七嘴八舌说开了,闹哄哄的一团,制都制不住。
小辫子寻了半天,仍是没瞧见人,心下也随着那嗡闹声越悬越高,她问白镜道:“她选的哪条路?”
心里惦记着漆家之事,别了萧无序,勉强才能打起精神的小辫子更是魂不守舍。
而白镜又留心着小辫子,更是无心理会其他,惭愧道:“没太注意……毕竟之后岔路也多,也不至于影响太大吧?”
白笛音突然凑到二人身边,轻轻拍着栏杆以示提醒,朝最里端的那条路一指,答道:“那一条。”
小辫子轻呼道:“啊?”
白镜也有些担心道:“那条路,看着就……”
白笛音分析道:“这么久了都没走出来,该不会真迷路了吧?”
说罢,白笛音又想到了萧桐音那家伙,呵道:“真是没实力的硬上,有实力的上不了!”
“不过落雁少主这选路的运气,也实在是……”
太好了!
虽说这一路荆棘难行又荒凉凄惨,还时不时冒出什么诡异的声响,但是萧无序凭着识路之能,硬是没遇上一个人。
这怎么不算是实力的一部分呢?
毕竟要在这乱山之中踏出一条路也是很不容易的。
萧无序悠悠抛着手中的铜钱,自语道:“伍味子呀伍味子,你可真是我的好雇主大人呐!这么好使的法子不早说,害我担惊受怕了这么久。”
“早知如此,我还打什么破拳,练什么刀啊剑啊的呢?”萧无序五指一紧,把铜钱收拢。
“哼!故意吓唬我,逼我多学了这么些,这是想让我欠你人情对您感恩戴德呢,还是想以此赖账呢?”
那枚铜钱忽地僵在半空,被正午阳光熔成一道金芒。萧无序指节骤然发白,咒骂声也卡在了喉间。
纵使她专往最偏僻的小道钻,识路又颇为厉害,但这毕竟是落雁后山,自霜天剑会初设之际,便对所有路径进行过勘测。
她这条路,虽然不容易遇上对手,但现在还是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