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味子眸光微凝,也是注意到了,仍是继续往前走,轻轻笑道:“随便逮着个人就敢胡乱跟来,你想让我如何说你呢,落雁少主?”
萧无序背着手慢慢跟着,笑意愈浓,探头道:“事实证明,我也没跟错,怎么不算厉害呢?完了,再厉害也不管用啊……”说罢,她脑袋便是一缩。
白墙拐弯处,有几丛修长挺立的翠竹,生机勃勃,青翠欲滴。而在那翠竹之下,有一道暗黑的身影,须发花白的老先生正在用木瓢给竹子挨个浇水。
萧无序头一次觉得学堂的路竟是这么短,没多久她便行到了那翠竹之前,正了正神色,又尽力站得像模像样些,这才开口道:“哈哈哈,先……先生,别……别来无恙啊。”
浇水声停了一瞬,缕缕的清水便又倾斜着往土壤中浸,微光荡漾间,发出的声音似比刚才更沉闷了。
木瓢中的水浇完了,那老先生抓了一枝翠竹敲了敲,便又弯腰去木桶里舀水,抽空回道:“落雁少主远赴芜茔冰月宴,刚一回来便亲临我这小学堂,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是受宠若惊得很呐,又岂会无恙?”
墙角堆放着不少箭靶、拳架和木桩之类的东西,萧无序光是瞥着就头疼,不过也只得嘴硬道:“弟子知错,还请先生责罚。”
木桶中的水荡漾出清脆的声响,伍味子的声音也随之落来:“也请先生责罚。”
这次那老先生的动作明显一滞,端着木瓢转过身,目光在这看似垂首认错的二人身上流转,最后又定在伍味子身上,冷笑一声,道:“今儿太阳还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听到这话,赔笑就对了,萧无序可不敢接,谁知伍味子却是接道:“今日太阳确实是从东边出来的,过不了多久便要从西边落下了,所以先生想好要如何罚我们了吗?”
萧无序扯着嘴角干笑两声,呵呵,这家伙还真是……胆大包天。
不过也不知怎么回事,萧无序竟是从他身上察觉出一丝怒意,收敛得极好,不过确实存在。
而那老先生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真是没跟他计较,侧身把木瓢中的水一倒而尽,这才回道:“落雁少主有要事在身,之后漆老二也帮忙告了假,我若真计较起来,于情于理可都说不过去。”
萧无序心下一喜,接道:“既如此……”
“不过你之前的罚拳确实是没打完吧?似乎还多加了不少。”就在萧无序得意之际,老先生慈祥的笑声又传了过来。
“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似乎是两千遍,既如此,落雁少主,便开始吧。”
一对上这老先生炯炯的目光,萧无序就怂得厉害。毕竟在芜茔之时,她可从来都是辛时亲手教导的,家中藏书也够她看,她也是自由自在惯了,从没被关过学堂。
如今招惹上这么一位老先生,她也只好认栽,毕竟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这老先生也确实是实话实说。
当然了,有没有实力忽悠过去是一回事,她干不干又是另一回事。
毕竟这个节骨眼上,她还敢瞎折腾吗!
于是乎,萧无序闷闷应了一声,正要讷讷领罚,伍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记得是一千遍。”
萧无序眸底一亮,她似乎记得也是如此!就是不知那老先生是真没记住还是想故意多罚她几下。
当然了,她这雇主大人竟是在帮她说话,萧无序心下也是颇为感激,不过细细一想,还是没忍住道:“额,那似乎也是不少啊……”
那老先生却是笑道:“记得这么清楚,怎么,你是想替她分担啊?”
很显然,这老先生只是半是玩笑半是警告地提了这么一句,不过伍味子却是回道:“也不是不行,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还装模作样朝他行了一礼,又道:“多谢老先生。”
萧无序都不敢去看那老先生是何反应,生怕自己嘴角的笑被他逮个正着,当下赶鸭子上架般立马行了一礼,俯身俯得那叫一个诚心诚意。
“多谢老先生!”
眼尾瞥到那抹暗灰的身影气冲冲地走远了,萧无序压低声音,趁机朝伍味子道:“哈哈,其实也不用如此客气,不过既然你如此坚持,分你一半儿也不太好。这样吧,分你三百遍,大恩不言……”
不远处传来了溅水声,该是老先生把木瓢扔进了木桶中,最后一字还未落下,萧无序又把脑袋恭恭敬敬一埋。
老先生的声音果真在身前落来,不过却是对伍味子说的,他道:“暂且放下你的三百遍,先去把我白墙西侧的银杏挨个浇水。”
那老先生竟是听到了……
伍味子应了一声,便提着那木桶利落地走了,留下萧无序暗暗咬牙,恨不得一头钻进地里去。
老先生的声音又落了下来:“那便开始吧。”
萧无序也干脆应道:“是!”
话落,一息,三息,五吸……那抹暗灰的身影仍如站佛般佁然不动,萧无序苦笑一声,仰起脑袋弱弱问道:“先生……您就在这儿啊?”
老先生下颚微抬,不解人意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