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觉得不该把这件事告诉杳月。男人们惯常放在嘴边的政治虚伪又虚弱,不是她们需要费心考虑的。如今这世道,她们这些家境尚好足以支撑孩子们求学的家庭,或多或少都会周旋于各种势力之间。
可了解和亲眼所见完全是两回事,尤其是对于一个从未出过象牙塔的少女来说,夜深人静,心防溃堤,若琳忍不住还是把方才在校园里,周蕴文亲自带走肖定倾的事告诉了杳月。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不要在校园里说自己和你哥的关系比较好,不然......”若琳是真心替她考虑,“你的处境肯定比黄唯还惨。”
然而长夜寂静,过了很久,就在若琳以为杳月睡着了之际才听到她问,
“那些人是怎么骂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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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若琳所料,小杜根本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不过这也不全怪小杜,毕竟她二人之间存在消息差,小杜并不知杳月晚上遭人抢劫可能受伤,只跟周蕴文禀报宿舍没人。
话音未落,小杜就看到平日里常被人夸为“好好先生”的邹主任当即变了脸,吓得他一时不敢轻易接茬。
“安排人,在寓所和宿舍楼门口各安排一个人守着,其余人跟我去找,全城搜!”
周蕴文看似仍平静地安排着,但心已经乱了,忽然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就要倒。
小杜赶紧上前去扶,慌忙间撑在他背后的手一片湿凉。
“邹主任!”
小杜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的手,“您的后脑勺一直在流血啊!”
“大惊小怪什么?!”周蕴文不耐烦地吼了一声,“按我刚才说的去做,我先走了。”
却没想到刚迈开腿,眼前又是一黑,差点就要歪倒。
“邹主任!”小杜迟疑着,不肯松手。然而周蕴文向来是通知,不是商量,他推开小杜,咬着牙就往外走去。当务之急,就是先找到那伙流氓。北平城内的流氓混混儿们多聚在天桥根儿下,周蕴文只想着先往离那巷子最近的一个地方去。
然而天不遂人愿,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周蕴文拔腿还没走出去两步,只觉得周遭越来越冷,不时有凉意落在他脸上。周蕴文费力抬头,只见天上不知何时竟飘下雪花来,簌簌着飞舞着,眼瞧着有渐大之势。
可恶!
这雪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时候下起来。
那股难以控制的眩晕和呕吐感再次朝他席卷而来,只可惜这次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抱住他,顶着漫天风雪同他并肩而行,将他送往那安全温暖的地方去。
重重摔倒在地时的最后一眼,周蕴文只看到了狭长肮脏的胡同。出乎意料的,他竟然生出一丝力气来费力向前怕了几步,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任由漫天鲜血将他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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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若琳打着哈欠起床,一扭头就看到了顶着一双黑眼圈的杳月坐起来跟她大眼瞪小眼。
“哇!杳月,难道我睡觉打呼噜吗?”
若琳被吓了一跳,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一宿无眠,杳月也有些头昏脑涨的。但她心系邹应,来不及跟若琳说话,抓起自己的外套就穿起来,“若琳,我要出去一趟。”
下了床来才发现昨夜竟然下了大雪,一股莫名的心慌朝她席卷而来,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在催促她快去找到邹应,轻飘飘的转瞬即逝的雪似乎给他造成极大的危险。
心慌的厉害,杳月等不及闯出门去。她先回了寓所,然而寓所内空无一人。开了门后,里面更是没有任何人来过的气息。
方才着急,这一路杳月是小跑过来的。此时已了一头的汗,可看到屋里丝毫没有人气的冷锅冷灶,杳月当真时有些心灰意冷——所以,邹应昨晚根本就没回来吗?那他知不知道自己根本没回家呢?那昨晚来找她的人,究竟是他的人,还是一个凑巧想要跟她认识的男同学呢?
杳月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想她一晚上辗转反侧,还自以为自己的法子真的能小惩大诫,让他稍微......稍微能了解一下她的心情。
可是......万一呢?万一邹应真的在找她呢?算了,哪怕他没有在找她,杳月想自己还是要去报一下平安。她从来都是个乖孩子。昨晚的决定已是难得的任性,早上起了床,理智已经归位。
杳月并不恼恨自己对他毫无节制的心软,毕竟他是自己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血浓于水。她珍惜他,宛如珍惜自己。
但于此同时,杳月想她不能再拖了,拖着自己有些越界的心意,站在他们脐带之下模棱两可的灰色地带之间游走沉沦。
她要开始学着接受与邹应保持亲密又生疏的距离了。
那是安全的、对彼此都好的距离。
于是杳月坐上黄包车往邹应的办公室去了。
到了办公室,邹应仍不在。倒是方宇见了她挺惊讶,“邹小姐,您怎么来了?”
杳月乖乖答道,“我来找我哥。”
方宇见状,便知她还不知邹应脑袋受伤入院治疗的事,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跟她说。这么多日相处下来,他是晓得邹应对这个唯一的妹妹有多宝贝。他甚至怀疑,邹主任至今未娶的原因里是不是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清白。
“来来来,邹小姐是稀客,先坐先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