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么能抱我呢?!”
杳月忽然扒高声音,脸颊通红地睨了他一眼,似乎很是害羞,“虽然......虽然我爹娘已经把我许配给你了,但到底还没有过门。你怎么能随随便便约我出来,就抱我呢?”
天地良心!
他不是刚刚还英雄救美呢吗?怎么忽然就变成爬墙幽会的小流氓了?
周蕴文来不及叫屈——杳月这幅模样不像是开玩笑,而且谁家缺心眼儿在这光景里开玩笑?
......难道,杳月的记忆出现偏差了吗?
他正想着,杳月已经趁他不注意跑出了巷子。大街上很危险,周蕴文赶紧追了出去,眼瞧着杳月像是没有注意到路上的车辆,正漫无目的地在马路上东张西望。
“小心!”
趁鸣笛的汽车将要撞上之际,周蕴文一把将她拽过来。见杳月扑在他怀里,心中得意之余还不忘梳理自己正人君子的形象,连忙松开双手道,“杜小姐,事发突然,我是为了你的安全,不是故意引诱你。”
而杳月神情焦急,根本没工夫听他瞎扯。
怎么办?
家在哪里来着?她要回家去,可偏偏忘记了回家的路。举目四望,认识的似乎只剩下了周蕴文。没办法了,杳月只好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三哥,我要回家,你帮帮我,你带我回家去。好不好?”
她这模样太可怜了,周蕴文心如刀割。
“好,我们回......”
“不好了!日本人打败了咱们的人,周大老爷都死了!完了,全完了,日本人要屠城了!快跑!!!”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无数声枪响。杳月下意识寻着声音去看,可视线却一黑,是周蕴文的手。
而手掌之外,是无数同胞倒在血泊之中。而城门眼瞧着已经闭合,出不去了!
周蕴文心一横,又带着杳月折回那条废弃的小巷子里。巷子里有很多柴火稻草,周蕴文将她藏在稻草垛后面,双目直视着她,“杳月乖,我会带你回家的。但现在我有些事,我......我要去买些糕点才好登门拜访,你在这等我。你也知道,咱们有媒妁之言在身,所以你不能让别人发现你在等我。所以,在我没回来之前,你要怎么做?”
杳月乖得厉害,“谁跟我说话我都不理。我只跟你说话,我只等你。”
周蕴文点点头,可心酸胀疼痛难忍,明知越界,还是情难自禁,他探身在她额前落下一吻来,又摸了摸,丢下二字“等我”后随即离开。
杳月却感觉一股奇妙又不真实的幸福感蔓延而来。记忆的混乱令她无法分析现实世界的情况,只是疑惑着为什么这个第二次见面的未婚夫,她们明明没什么交际的,可当他吻她时,她却很欢喜。
*
周蕴文一把抓住那个撒播战败消息的男人,揪着他的领口问都在胡说些什么。
那男人不知他是周家人,见挣脱不开,只好道,“我亲眼看到的!周大老爷现在还躺在太华桥底呢!不信你自己去看。不光是他,周家、杜家......几家有关系的望族都被烧了!你自己看不见吗?”
什么?!
周蕴文随即松开手,朝家里的方向看去,只见山一般高涨的火焰几乎要烧到天空上去,连绵的火势里是此起彼伏的枪声。
他来不及停留,赶紧根据方才男人的提示,跑到太华桥去。
太华桥是青石板桥,夏天的时候,地下会开满满湖淡粉的荷花。其中常有船只从桥下划过,那年周蕴文考上了官费生,也是那一年周大老爷头一次带他划船去看花。
可周蕴文记得自己并不开心。因为同样的事,他的兄弟们生下来就能享用,而他只有那一年才第一次感受到和父亲游船的滋味。
而此刻。
太华桥已经被炸成一堆断壁残垣,碎石堵住湖水,湖上荷叶花朵早已被炸的秃黑焦黄。
而他的父亲,他的兄弟,正躺在血泊和浓烟之中。
显然这里刚才经历过一阵激烈的战争,而得胜者嬉笑着扬长而去,只留下惨死的战败者迟迟不肯闭上眼睛。
忽然,血泊中的周大老爷忽然浑身一抽搐,吐出一口血来。
其实这不过是濒死前的生理反应,可瞧在周蕴文的眼中却像是个极大的生机。他飞扑过去,一把将父亲抱起来,“爹!儿子来迟了!”
出人意料的,周大老爷的瞳孔已经失焦了,听到周蕴文的声音时却忽然来了一丝力气。他僵硬迟钝地扭过脸来,直勾勾地望着这个总是给自己惹事的儿子。目光凶狠地宛如恶鬼。
“耻辱.......耻辱啊.......”
他低声喃喃着,说话间,不时有殷红血沫从他口中喷出来。周蕴文听不清,只好窝着身子,几乎把耳朵贴在他的嘴唇上,方才终于听清他在说什么——
“......好儿子,给爹报仇,不然爹死不瞑目......”
周大老爷猛烈地咳嗽了一声,“......老子不服......老子不服啊.......”
忽然仿佛急火攻心一般,他忽然像是被堵住的风箱一般开始猛烈倒吸起起来。
一股猛烈的吸气之后,一大口暗红色的血喷涌而出。
周大老爷不再动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