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人都会死的。但与其憋屈地沦为他人玩物,倒不如抗争一番。如今这局面,万人操弓,共射一招,方能博得一线生机。若是只囿于自家小利,攒下来也不过是得了一个拱手让给日本人的下场罢了。”
杜老爷已经下定了决心,站起来理理衣冠,“这样,我再去一趟周家,做做周老爷的工作。”
“老爷,我跟您同去。”
杜夫人站起来,又被杜老爷按下。
“这一大家子不能没有人啊。你是我杜家的主心骨,这么多年多亏了你帮我操持家业,不然单靠我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读书人,肯定早把家底儿败光啦!”
杜老爷哈哈一笑,半是为了逗她开心,玩笑道,“多谢夫人精打细算,让我这时候还能打肿脸充胖子,装装老好人啊?”
愁容多日,杜夫人终于露出一丝真笑来,嗔怪道,“去你的!”
*
周大老爷一脸愁容地将这尊活菩萨请进家里。
尽管他心里并不欢迎。
尽管他们还有一层“尴尬”的前亲家身份。
然而如今大敌当前,周家虽关门自保,但周大老爷半生戎马,又是大帅的老部下,其实心里也窝着一股邪火。见杜老爷的行为,他心里多少有些难以自抑的佩服以及汗颜——
想他周大勇英勇一世,而今胆量竟不如一个从前根本不用正眼瞧上的酸腐秀才?!
可他身后是一家老小,更何况他家大业大,多少儿女孙辈还要过活。人老了心就软了,不光没了早年驰骋沙场时孤注一掷的勇气,连带着还得撑着笑脸跟日本人点头哈腰,试图祈求他们网开一面。
周大老爷自己都嫌弃自己。
所以,他并没有直接将杜老爷拒之门外的人,反而客气地将他请进了家里。言行间还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杜仲和竟然还肯登他这个“窝囊废”的门。
杜老爷开门见山,直接点明自己希望周杜两家合作,共同护佑法岭平安的来意。
他如此坦荡,周大老爷也不好意思跟他搞那些官场上的推拉之道。
“周兄,你我都是法岭县人,祖上往上数三代也是法岭县人。如今法岭有难,你我岂能坐视不理?”
正说着,却见一个小厮跑进来,也没看清里面有没有外人,直接道,“老爷,太太传我来问话,说是东西都收拾好了,什么时候走?”
当即周大老爷的脸便被臊成了猪肝色,伸手一只茶盏丢过去,大骂,“一点规矩都没有了?仔细你的皮!”
吓得小厮赶紧跑了。
但这事儿显然是瞒不住了,周大老爷看着杜老爷望着他时那一脸不可置信的眼神,简直是钝刀子割肉,臊得他恨不得当即一头撞死。
杜仲和没想到周大老爷竟然打算和县长一样,临阵脱逃,干脆了当地站了起来,冲他一拱手,“既然周大老爷已经放弃法岭,另谋安稳,那我杜某人同您也没什么好谈的了。今日......就当我杜某人没来过,告辞了!”
“杜兄!杜兄!”
周大老爷赶紧上前拦住他,试图缓和二人之间的氛围。
正说着,却听身后传来一个拗口奇怪的中文音调——
“周先生,您......这是做什么呢?”
二人齐齐扭过头来,只见一个似笑非笑的光头日本军官站在他们对面,而一个年轻点的士官站在身后手握军刀,脸颊上似乎还有一块浅黄色,像是某种伤势刚刚愈合。
而他们身后,站着手足无措的周大奶奶。
窝囊啊窝囊!
周大老爷恨不得仰天长啸,想他风云一世如今处处忍让,可日本人仍旧是骑在他头上撒尿。这是他周家的祖宅!如今竟让日本人如同出入无人之境了!
士可杀不可辱!
不能再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