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到长虹路时已是半夜。幸好,当铺关门晚,周蕴文正赶上店里伙计落门板。
“欸,客官,我们打烊了。明儿赶早吧。”
伙计着急关门睡觉,手上动作不停。周蕴文伸手挡住,“我有好东西要当,必须今天当,叫你们司理出来!”
和气生财。周蕴文虽不壮但长得高大,很有压迫感。伙计看他固执,也不愿惹事,只好将他请进来,“大爷,什么宝贝?我帮您估价吧,我们司理不在店里啊。“
“不在,就去给我找过来!这还要我教你吗?这是天大的买卖,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周蕴文十分不擅长压迫别人,更何况,现在大半夜的,他明知道自己完全是在胡搅蛮缠,硬着头皮说了两句,自己耳朵先滚烫起来。不过是面子上仍撑着,不让伙计看出来。
见他不动,周蕴文又急又烦。毕竟,他已黔驴技穷。
“你去不去?你要不去的话,我就!”他左右看了起来。
完了,不会是要打人了吧?伙计赶紧把桌上的景泰蓝瓷瓶给抱在怀里,正要安抚,却见眼前这人直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要不去叫,我就不走了!什么时候你们司理来了,我再走!”
“好好好,您稍等,我这就给您去叫去!”伙计往后院走,嘟嘟囔囔道,“真是服了。”
他拐进后院,敲了敲门,很快,出来了一留着山羊胡的老头。
“高叔,来了个疯子,嚷嚷着要见你。”那伙计收回了方才对着周蕴文的那股窝囊样,“那人脸生,但探不清底。我怕是南京或者是奉军那边的.....”
他想起方才周蕴文别别扭扭耍赖的样子,纠结道,“可是看他那个样子,又觉得实在不太像,也怕惹恼了他闹起来......”
老头到底经过的事儿多,并不慌张,只是捋了捋山羊胡,略一思索,忽然眉头一皱,“道贤,半个时辰之前,你是不是听到枪声了?”
名叫道贤的伙计刚刚16岁,虽然说起话来还是浓浓的朝鲜族口音,但行事已十分老练可靠,当即明白过来高叔话里的意思,不禁心里一沉,但还是安慰道,“高叔,你别太担心袁子了,他是老同志了,经验丰富。而且......万一真的情况不好,你就更不能出去了!”
高叔安抚地捏捏他的肱二头肌,"诶,话不能这么说。人已经找上门来了,无论如何,肯定得带来点什么。我去会会他。"
“高叔,现在形势很严峻啊。我们之前从来都是公开工作,这方面实在没法跟南京比。万一,他真是从南京来的,我们好不容易刚刚搭建的站点岂不是......”道贤其实也拿不定主意,只是有什么说什么。
高叔迟疑了片刻,又跟道贤叮嘱道,“咱们这个站点的资料都在我的床底下,一会如果前面情况不妙,你赶紧拿上从后门立刻就跑。”
“高叔!”
“这是命令!”
*
高叔从后院走出来的时候,只见一个高大的年轻人正坐在太师椅上,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他看起来像个知识分子,但又被寻常知识分子更气定神闲一些。
深更半夜,他一个人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等着,仿佛靠着一身正气,并不害怕什么。自有一番不同寻常的气度。
——而且很机灵。
高叔刚推门,他已经有所察觉,站起来扭过身来。
——他长了一双很坚定的眼睛。
这是高叔与他四目相对后的第一印象。
他随即换上一张随和的长者笑容来,伸手冲周蕴文作揖,“客人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眼前的青年人反问,“你就是思理?”
“正是老朽。”高叔点点头,余光却在打量他,心情骤然在他伸进怀里的那一刻紧张起来。他们都不知道,门口的道贤已经悄悄从腰间掏出了手枪,对准了周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