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吧,过了这关再说吧。”
*
临走前,周蕴文到底还是回了屋去。他提防着杜杳月,总觉得任由她清醒的话,实在不安全。
杳月被推门而入的周蕴文给下了一跳。
他进门时,杳月正把筷子挑得高高的去夹面条。她今日就吃了一小块荷花酥,如今早已饥肠辘辘。周蕴文一走,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饼,饿得实在睡不着,这才盯上红木桌上早已凉了的素面。
她懵懵地看着他,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在干嘛。完蛋,不能让新婚丈夫觉得自己是个大肚婆啊!杳月羞红了脸,拿着筷子的手僵在原地,不知做什么好。
反而是周蕴文走过来,低声道,“是我粗心,这一天闹腾的,你也该饿了。”
“我......我还好。”杳月放下筷子,把碗推到他面前,“你.....夫君饿了吗?”
她还是不太习惯称呼的转变,脸跟着尾音一起变红。很是娇憨可爱。
他们到底结婚一场。周蕴文忽然想,万一三日后她真成了寡妇,倒是他对她不起。几乎怀着满怀的歉疚,他在她对面坐下来,令叫人取了一只碗来,打算分食这碗面。
却不想杳月伸手拦下,她望着他,脸上挂着害羞且讨好的笑,“分食不好。”
周蕴文心里在想别的事,随口问,“怎么不好?”
还是对面那人没说话,他才恍然抬起头来,看见杳月微垂着头,她只着里衣,愈发显得颈子修长。
“意头不好。”
她望着那圆圆的碗,嘴角沁着满足的笑。
洞房花烛夜,月圆人团圆。
周蕴文心中苦涩,将碗推到她面前,“那你先吃。”
杳月心中甜如蜜,心想周蕴文这人看着可冷冰冰的,可心肠倒是很好,很......疼爱她。
她拿腔拿调地咬着一根细面条,心里想的开心,当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周蕴文问道。
杳月却抿着嘴不回答,把碗推给他,直言自己吃饱了。
周蕴文惊愕地看着眼前丝毫不减少的面,心想她究竟有没有吃完一根,“这么一点,你能吃饱吗?”
杳月稍微感觉跟他亲近了些,当即捶他一下,娇笑道,“诶呀,我们女儿家胃口小,跟你们男人似的,那成什么样子了?”
周蕴文闷头呼噜呼噜吃面,“男人和女人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啦。”杳月望着他头顶黑黑的发旋,心想他有两个发旋,是个很聪明的人,“男人家游走四方,顶天立地。杳月.....杳月崇拜夫君这样的男人。”
她有意讨好,可对面的男人不见喜色,不觉有些沮丧。
而周蕴文闻之也觉得无趣,片刻后才道,“你多吃一些,身体强健,你也可以走很远的路。”
他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和杳月见过的男人不一样,和法岭的其他男人都不一样,和全天下的男人都不一样。她可真爱听他说话,当即又道,“杳月哪儿都不去,就在家里好好守着夫君过日子。”
话不投机半句多。周蕴心道自己果然自作多情。
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他认为好的事,别人未必觉得好。杜家小姐大字不识一个。没过门就已经成了他父母的“得力助手”,显然在她心里公婆是高过他这个丈夫去的。
周蕴文不觉冷笑了,心头泛起一层浓的化不开的苦涩——瞧瞧,那些本该在他生命中占据重要的人们,全都看不见他。
或许他天生六亲缘浅,根本没有同路人。
特意向阿楼要的包蒙汗药,转手就下到了杯子里。
这姑娘好骗得近,哄她两句她高高兴兴地就喝了。
方才的过火行径还在眼前,周蕴文有些不好意思,先上床睡了。片刻后,一个微凉柔软的身形贴了上来。他听到杳月弱弱地喊了一声“夫君”。
不好,周蕴文立马闭眼装死。
果然,杳月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是环住他,不肯再说一句了。
而周蕴文一边掐着自己的伤口不许自己睡,一边想:方才怎么没想起来看看杜家小姐的脚。杜家这般传统的人家,杜家小姐不会还长了一双畸形的小脚吧?
思及此处,恐惧如同毒蛇般蔓延而上,被杳月攀着的周蕴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心冲到头顶。如坠冰窟。
不行。
他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