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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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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生同李文树说起这句话时,几乎要和梅娣一样流下泪来。所以从单云口中说出来的许多话的确是真理,她说身上背负着另一条生命的女人,同时也背负了另一条生命的感官,常不自主地,以物喜以己悲。

但李文树只是回道:“我不知道。”

玉生怔了怔,道:“你问一问,我记得,你认识一位姓胡的师长。或者,马太太的丈夫。”

李文树微笑道:“太太,马局长是官,并不是军。对于普通官员来说,军政上面的事,就像银行和证券行一样,看起来似乎是开着同一扇门,但却是去往完全不同的地方。”

他略去了她提出的前者。

不知为什么,她忽地冷着脸,问他道:“那么,你能不能送一些止血药?”

“给谁?”

“梅娣的丈夫。”

李文树重注道:“我不知道他在哪。”

“那就给梅娣。”

李文树道:“梅娣知道吗?”

玉生道:“她可以捐给她丈夫的部队。”

李文树终于回过身来,注视着她,他看见她将睡袍的带子紧紧地系着,他伸出手来,和过去的夜晚一样,只想解脱了它。但她那冷冰冰的手将他的手握紧,他竟挣不开,她的力气不大,但手却冷得很,让他动不得。

“送过去,他们就会用到梅娣丈夫身上去吗?”

他看着她,注道:“在别人的生死与自己的生死面前做抉择,太太,每个人都会选择后者。”

“那么多药,我们用不了那么多。”

“太太,不要想遥远的事。”

玉生在这时,松了手,无需他故作挣脱了。

“连一个在你家待了二十年的女人,她痛苦的诉求,对你来说都是遥远的。”

她与他对望,又问他道:“什么是近在咫尺的——阿贝丽吗?”

他竟没有立即回话。

“如果是芳萝,你会为她付医费,一遍遍送药吗。”

接着,玉生看见了,他的双眼正紧紧跟随着自己的唇、鼻、眼与眉,或者是说起话来发生变化的一切神色,他在捕捉着,思索着。他几乎怀疑她不是她吗。她倒是也产生了这一个疑问,她恨不能将话如覆水收回,却又想,为什么要收回呢。

“太太——”

“不要一遍遍地唤我太太,回答我的话。”

他似乎是在笑。就像她所说的话一样,他的笑容也多么不像是从他面上露出来的。那是一种冷漠且无畏的笑容,似乎他并不芥蒂,从未芥蒂她说过的话。

“睡吧。”

玉生终于不再等他的回话,注道:“深月了,我睡得浅,请不要碰到我。”

李文树的手,空空地穿过她睡袍的带子,穿过之后,便任由它飘走了,似乎是飘到遥远的海面上去了。他与她曾短暂地度过蜜月的海面吗,那时,她也不似今晚的冷漠。

单云躲过频发的战火,在某一天来同李文树道别,说自己将要离开上海。李文树只是问她,如果她走之后,那么谁来接替她呢。单云早已想好,那个冒险开车的美国女人,除了她,不会有更好的人选。说到这里,李文树又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那就是一个怀了孕的女人,会像是被抽去魂魄重新活过吗。人与自身的不同,竟是可以天翻地覆一场的。自那个夜晚之后,玉生几乎再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

除去她每天傍晚,见他回来时,问过他一句道:“用过饭了么。”

他说“没有”,她便让梅娣拉开饭厅的灯,彼此无言地吃完了晚饭。如果说“有”,她便扭身就走,一直到他在她身边闭上双眼前,她再不会望他一眼。

“怀孕会,不怀孕也会。”

单云只是这样回答他,道:“女人会,男人更会。人与自身的不同,在某一时刻,总是要一场场呈现的。李先生,你早告知过我了,在没有来到上海前,在数十年前,我们还在英国时,你要同我分手时,不正是这样说吗。你说从前你与我在一块,是因为没有遇到一个叫莫卡的女人,你觉得和我在一起最自在,后来又觉得和莫卡在一起更愉悦,那不就是你和自身在某种时刻也产生了不同吗。你允许自己这样做,自然也要允许别人与你一样的做法。”

李文树在这时才记起来曾有那么一个叫做“莫卡”的女人,所以男人真是有消除记忆的法术,轻而易举地消除掉一切于自己无利的记忆。然而必要时,当需要它们来为自己的魅力增添色彩时,又会使它们回光返照一番。

但李文树从不为自己开辩。接着,他跟着单云去见了玉生,他看见单云挽住她的手,与她也道了别。他正在那时候看见,他的太太玉生,又恢复像往常一样,像他第一次与她相见,一样的平静柔和,像他曾坐在马背上游过的秦淮河。河水就从她的双眼,缓慢地,流向他张开的手心,也就是那时那刻,他忘却了莫卡、单云、长芳,或者阿贝丽——他只是望见她。

但此时此刻,她避过他的双眼。头也没有回地,她走过了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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