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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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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生终于笑一笑,淡淡地,道:“不用。如果您要来,等我从南京回来,我定拨电话过去。”

苏美玲道:“李太太什么时候走,又什么时候回来?”

玉生道:“后天。”

什么时候回来,玉生觉得是说不准的事,她从不对不准确的事下妄言。与苏美玲在电话中道了别,玉生正挂下电话,李爱蓝随后便满面倦容走进了厅面,她唤着梅娣,要她去倒一杯川贝膏来。玉生听见她的嗓音忽然如粗砂,抬一抬脸望她,见她将脸一半遮着,但耳朵根子仍能窥见赤红颜色。

“你也喝吗?”

玉生正要走出厅门,李爱蓝唤她。

于是她回过眼,只摇摇头,便离开了。

李文树这几日重又去了宝山,回来时,房里已经拉下了电灯。玉生时常在黑暗中摸索着他的脚步声,临近了,她将身体挪一挪,几乎要贴在仅隔了幔帐的冰冷壁上。她的手臂叠着自己的另一只手臂,睁着眼,呼吸着,直至听见他没再发出一点声响,她才逃一样从那冰一样的墙壁边逃出一点点来,然后裹着被褥正中的暖流真正睡去。

今晚他忽然翻过自己的手臂,伸出手来,敲了敲她的肩颈。

但她不愿睁眼,只当自己睡过去。李文树低低声道:“太太,你原来也是赌徒。”

她并不回话。

“你在赌很大的气。”

李文树拨高了声,又将电灯拨开,从一旁拿来什么东西放进她手中,注道:“如果我告诉你,明日会有到南京的船,你是否愿意回我的话?”

玉生道:“我要回你哪一句?赌徒吗。但我既不会打牌,更不懂赌马。”

李文树道:“今早我吩咐了梅娣的话,她有没有转与你。”

玉生握着他递来的暖手袋子,松了松,道:“只是我觉得天冷,所以没有去赴你的约。”

李文树道:“我以为你不喜欢巴黎的歌剧。”

玉生道:“所谓巴黎的歌剧,我也是从没有听过的。”

李文树忽然笑了笑,灯亮着,所以她并不回过脸去,只不愿意见着他。她知道他必然是正注视她的。她恨着他吗?有什么好恨的呢。他并没有瞒她什么,只是没有告诉她罢了,他也未必真正知道一切。她只是难得烦闷得很,恨不得生了双脚此时此刻踏到船面上去,又觉着担心,即便回去南京,也不知面临什么境地。

并没有同爸爸说,也没有回爱乔的信。久久地,她又问他道:“行李劳烦梅娣收了吗?”

他没有立即回话。电灯又被他拨下了,晦暗中没有一点声响,她以为他睡了。

但忽地,他出了声,又不像是出了声,只是点点头,碰着她的肩颈。她再没有同他说话了,因为手冷,握着暖手袋子她竟很快睡了过去,后来才知道那里面装了许多安神的药材,并不是一味地灌满热水。

玉生本要带上船的,回了回身披上外衣,却又将那只暖手袋子落在了他的书桌前。芳萝的车子匆匆驶来,天蒙蒙亮,打着雾,并不能使她看清他手上的钟表是走向了几点钟,只望见他的双手紧握着,冻成青白颜色。她脱了自己的一只裘毛手套给他,并不问他为什么不戴手套,因这原本就是没有为什么的,不过是忘了罢。直至上了船身,他才睁了睁疲乏的双眼,回了她并没有问出口的话,道:“太太,早上九点钟了。”

船身没有摇摆,一直平稳地驶向她来时的路,只是更近些,更短的。没有游入昆山、宁波,直行到天黑,轮渡前后亮了灯,那时已经入南京渡口了。

安华姑妈的年礼一并托了船来,她说着本想等新年一同来一趟南京,又听见说此次回来新年便不回来了。于是她一天内又忙着置了许多东西,托梅娣装得件件小巧精致,随李文树办的礼一起送上了船,下了船,雇佣的车夫即刻到了。玉生望见他,竟是那个曾在袁瑞先生车外唤“李先生”的洋人,洋人做车夫,除去兰西做出来的戏码,是极少见,几乎见不到的。

洋人唤了唤她道:“李太太。”

搬弄东西的是另外的船夫,和去上海时不同,不用再搬上数个小时。不过是玉生发一发呆寻找有没有袁瑞先生踪迹的时间,搬完了,她也没有望见袁瑞先生的车与人,她想着,他兴许是还没有从北平回来,又或者年末了,要等到年后再回来。

忽然地,她随口说了一句道:“上次和你在这里,坐的还是袁瑞先生的车。”

但李文树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

洋人接了一支香烟与他,他只是夹在手中,后又放入了羊毛外衣口袋中。他不常穿黑颜色,骤然一穿,又脱了礼帽,玉生忽然觉得他像自己的丈夫了,不再是一具冷冰冰的白塑像。实际男人若要穿白色,如果没有穿扮到如他一样精致的做作,会容易变成像是去奔丧。

洋人问了话,道:“先生太太,到哪里去?”

玉生正要回话,李文树却先回道:“太平南路108号。”

他是记着的。

驶过新街口,驶过安平,南京的安平与上海的安平恍如两个天地。匆匆望过一眼,里面仍是人往人来地,但并没有孙曼琳的身影,就如同玉生听过的:“孙小姐疯了。”那扇双珠门后几人簇拥中走出一位男人,玉生看清了,原是孙承安,他飞快地怔一怔,又飞快地与李文树点点头,笑了一笑。那笑容让玉生觉着,孙曼琳没有疯一样。孙曼琳本就是没有疯的。

李文树回过眼来,道:“那是什么人?”

玉生忽然笑了笑,她只以为李文树只认得他,见过他面的,才会这样自然地回了孙承安的笑意。后面又记起来,李文树在安平住的那几日,正是孙承安去上海的时日,一直到他与她离开南京那天,孙承安才又回了南京。

她还没回话,他又注一句道:“有些像孙守业先生,比他要瘦许多。”

玉生笑道:“承安哥哥如果知道又有人说他与他爸爸相像,又要不愉快。”

李文树忽地转了话头,道:“回到南京,你的心情是很愉快的。”

玉生道:“我不笑时,你总问我在想什么,我笑时,你又总要打趣我也好。”

李文树道:“愉快了,话也多了。”

玉生将眼低下去,望着自己只戴了一只的裘毛手套,似乎并不去再回他的话了。李文树又低低笑出声来,将戴了手套的手去握住她那只冷着的手,只握着,也不再说什么话了。

洋人开着车门,临走时,又问道:“五日后还是在这里接您,是吗?”

李文树取出几张纸票给了他,以此回应了他,玉生不知道那是哪一个地方的钱票,总之不是中国的,上面画了卷发女人的画像。

除了爱乔,家中常年没有雇用佣仆了。于是行李被洋人一件件提到了门内,只有最后一件小小的皮革箱,正如她第一次见他他所提的那个箱子,里面只装了她与他的两件睡袍,被他轻轻提在手中,并不曾放下。

“爸爸。”

宅门开着,过廊一直望过去的里厅也没有人,门仍开着。

玉生唤到厅门内去,高声道:“爸爸。”

踏入厅面,却忽然觉得地面这样坚硬,低眼望去,仍是铺就了上百年的灰泥,不曾褪去一点点颜色,只是琉璃光彩见惯,抹去了灰,见不得灰了。那面百花屏如折扇般被折起了一半,露出屏后一点点晦暗的烛光来,好歹照亮了灭了火的茶壶。水刚烧了一半,又让人关掉了,在从前这是常有的事,爸爸记起来,便乘了车去绸庄,并不在意茶凉到什么地步。但从前,他总是记着合上厅门,关上宅门的。

“我总觉着你要来。”

玉生还以为是李文树的声。

但他转过百花屏后,无声地走出来。玉生重又踏出厅门,远远地,见到她爸爸林世平,穿一件青灰褂子走进宅门来,门旁那座洋人搬下的小山他并没有望上一眼,直直地穿过过廊,比从前走得快一些,走到厅门外来。

他没有戴那双四边框,不知是不是她,仍然唤道:“玉玉——你没有回我的信,所以我没有走远。”

“总等着你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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