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玲悦语气淡淡的,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周谨言握着水杯,里面是温水,温热的触感通过玻璃杯壁传到手心。
“徐玲悦,你知道潭水吗?把手伸进去,能感受到冰冰凉凉的水流从指尖穿过。”
这种描述虽然还是很模糊,但是多了一层具象化,徐玲悦点点头,说:
“或许能想象的出来。”
“嗯,你好像还是不懂。”
这是个陈述句。
徐玲悦感觉面上火辣辣的,她最近脸红的次数明显增多。
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已然变红的脸颊,但她还是咳嗽了两声掩盖住这种尴尬。
“绸缎,光滑的绸缎,细腻、丝滑,克莱因蓝应该是这种手感。”
周谨言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徐玲悦垂下眼睑,虽然无法去理解这种口述的意思,但她还是很开心周谨言能跟自己说这么多。
“那,如果让你用你最擅长的语言描述这个颜色呢?你会怎么说?”
“很简单,这种蓝色饱和度很高,很能吸引眼球,在摄影构图里面,它能简化画面元素,让作品更加简洁大方。”
……
周谨言还是第一次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么多关于视觉方面的话题,之前他都是非常抗拒的。
至少徐玲悦故意问他的职业的时候,周谨言的回答都是模棱两可。
看来他在喜爱的事物面前,也会表现出热忱的一面。
徐玲悦想从他口中亲自听到关于他的过去,但是周谨言一再逃避,久而久之,她也没再去问。
“那,渐变色是什么样的呢?”
想了想,她还是换了个颜色去问他,不想明知故问他的职业惹得对方情绪低落。
“渐变色比克莱因蓝更复杂,我想想……”
“它像一首很长的钢琴曲,每个段落都有不同的情绪递增。”
想了想,他又推翻了这种描述。
“算了,我不这么说,毕竟我不懂音乐,还是需要严谨一些。”
大约又过去了两三分钟,那头才慢慢地开口:
“想象一下,你走在一条长长的道路上,一开始地面是温暖的黄色,就像阳光洒在大地上的那种温暖的感觉,然后,你的脚步向前,黄色慢慢地、不知不觉地变成了橙色,就好像太阳渐渐西斜,光线变得柔和而温暖。再继续往前走,橙色又渐渐地变成了红色,就如同燃烧的火焰,有温度的那种红色,像火焰。接着,红色缓缓地过渡到了紫色,是夜幕降临时的那种静谧。”
……
徐玲悦听着周谨言的描述,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想到了舒婷的那首诗:
《致橡树》
在她看来,诗中描绘的爱情,就像渐变色一般,从最初的独立矜持,逐渐发展到热烈深沉。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
“喂,徐玲悦,你还在听吗?”
是周谨言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确实想的有些远。
“是不是我说的还不够清楚,那你知道俄罗斯套娃吗?渐变色跟套娃差不多,一层套一层。”
听到这种说法,徐玲悦忍不住笑出声来。
“噗,这种说法我喜欢,很有画面感。”
“周谨言,谢谢你,让我知道了那么多颜色。”
她语气突然变得温柔。
周谨言听着都有些不好意思。
“那,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晚安。”
收了线,徐玲悦脑子里还飘着那首诗,那棵树也仿佛长在了她的心里。
一颗橡树,一棵有着渐变色的橡树。
……
周谨言这天晚上也有些失眠,他脑子里闪过的是克莱因蓝,大片大片的蓝色散开,把眼前的黑暗填满。
如他所描述的一模一样,这种颜色饱和度极强,让他整宿睡不好,这么纯粹的色彩在眼前晃来晃去,他只能起床找助眠药片吃。
睡着之前,他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像是一首歌,也像一段诗朗诵:
“蓝色是天空、是水、是空气,是深度和无限,是自由和生命,蓝色是宇宙本质的颜色”
“我不喜欢虚无,于是我遇见了空无,深邃的空无,那是蓝色的深度。”
……
于是,坠入梦境前,原本如同深渊一般的黑,慢慢的被蓝色填满。
仿佛这种从黑暗里孳生出来的颜色,也没有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