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进一家装修并不豪横的小饭馆。
在梧桐道的行知附小旁边,排队吃饭的人很多,不过面积不大,里面只能容纳两个小桌,于是很多人都选择在外头铺好的桌上吃饭。
几人找了个角落的桌子,裴文泽进去拿了纸和笔,按照他们先前的习惯,每人点一样菜,点菜的过程中邹白贴心地给枫晓介绍:“这家店开了很多年了,不少游客都会来这里打卡,他家这个糍粑鱼很好吃,还有干锅牛肉,土豆丝,炸藕盒,对了炸藕盒是甜的,也很好吃。”
因为凳子被其他桌的人搬走了几个不够坐,在场的其他男生挥舞手臂从别的地方搜罗了几张凳子过来。
“差不多了吧,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刚好八个人。”
“阿漾,够了,别忙活了,过来这里。”
大家差不多落座后,陈漾闻声才缓缓地走了过来。
一到圆桌面前,看了一圈发现大家很有默契地规整坐好了,枫晓正听邹白给自己介绍这家的菜单,不知是不是被学长们的声音提醒还是心灵感应,余光一晃就发现陈漾朝她的位置走了过来。
“坐枫晓旁边吧,刚好你们都是高一的,应该比我们有话题。”一个小麦黄的男生笑了下。
另一个戴眼镜和和气气的男生也道:“是啊每次吃饭都叫不出来,好不容易叫出来也斯斯文文的不说话,这回有了个新的小学妹总该有话说了吧。”
除了枫晓以外的在场所有人都哈哈笑起来,从这两句话里就听出来,陈漾虽然经常出入新闻部,跟大家也熟稔了,但依旧是个话少的人,极为内敛安静,连吃饭这种集体活动也很少参加。
枫晓假装没听懂他们的意思,认真盯着菜单,葱段般细嫩的手指在沿着菜单从上至下划过。
她觉得以前自己以看书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看菜单这么聚精会神过。
“还好还好。”显然陈漾对这样的戏谑也没什么应付经验,不知道是不知道怎么回话还是不想跟枫晓扯上“好像很熟”的关系,枫晓从他仅说出口的四个字中听出了一丝卡顿。
像卡壳的机器,艰难生硬地处理着她这道复杂的工序。
“我就点个蛋黄茄子吧,枫晓你想吃什么?今天学姐请客,放心点。”
几名高二的男生手舞足蹈,“部长威武!”
“部长我爱你!”
枫晓听到“我爱你”这毫不遮拦的三个字,心中惊讶万分,要知道在他们这个年纪连喜欢都羞于说出口,她初中同桌跟人表白的时候就从没说过我喜欢你或者我爱你,而是将人堵在巷子口,一副□□大姐大的作派,说:“老娘看上你了,怎样,谈一个?”
于是她瞧瞧地太起眼好奇巡视一圈,发现在场所有人脸上并没有一丝意外,部长我爱你就跟说部长我想吃土豆丝一样平常。
枫晓小心翼翼地洞察着桌前的一切,男孩子聚在一起讨论的无非就是游戏球赛,正聊得不亦乐乎,谁也没注意到枫晓的目光,只是没想到经过陈漾的时候刚好就被抓了个正着。
她这算什么,偷窥吗?当然不是啊,枫晓立马否认,可她为什么这么心虚,就跟做亏心事被抓包一样,她赶紧又从上至下把菜单扫了一遍,磕磕绊绊地说:“那就西红柿炒鸡蛋吧。”
坐在陈漾另一边的裴文泽见她耳垂都红了,抬头看了眼头顶,这片地区绿化覆盖率高达百分之七十以上,阳光要照进来不太容易。
“妹妹,你想喝什么饮料啊,椰汁行吗?”
枫晓轻轻地点点头,“我不挑的。”
“得嘞。”
“泽哥,我想喝可乐!”先前那个小麦肤色的男生冲裴文泽的背影喊道。
裴文泽没好气翻了个白眼:“要喝自己买去,惯的你。”
“我靠你这是区别对待啊泽哥,人家也可以是妹妹啦。”
噗,这回就连枫晓都忍不住感到恶寒,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滚犊子。”一向保持优雅高贵的裴文泽鲜少地爆了句粗口。
邹白怕吓到新人,说:“别管他们,他们就是这样,习惯就好。”
“话说学妹你跟陈漾是同学吗?”
枫晓:“不是,我是一班的。”
真不是她有意炫耀什么,只是当她说出一班这个班号后面前一圈男生纷纷张大了嘴。
“我去一班的,那不是跟邹白一样吗!”
“佩服佩服,我们新闻部一下子有两个实验班的了,压力山大啊。”
“陈漾,照顾着点,你稍微学学说不定以后跟枫晓就成同班同学了呢。”
“对啊趁现在可以培养培养感情,就是交个朋友嘛,就算后面的分班考试没考到一个班也多了个这么漂亮的朋友,不亏啦。”
大家顿时又跟开玩笑般地打成了一团。
作为被调侃的主角之一,陈漾从一开始就没什么过高的反应,仿佛说的不是他,而是其他人。
不过偏偏那个戴眼镜的学长说完枫晓是个漂亮的朋友后,他眼底才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漂亮?”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枫晓总觉得陈漾轻飘飘地嗤了一声。
有点漫不经心,游戏人间的滋味。
“不漂亮?”有人反问。
听说了陈漾眼光高,但学妹的颜值那是男生之间一个眼神就能体会的,就算不符合陈漾的口味,也不能昧着良心说枫晓不好看这种话吧。
桌中央摆了几瓶罐装汽水,因为从冰箱拿出来,过了几分钟表面上的冰雾化作了颗颗水珠,跟串线似的,一颗接着一颗连成了一行水流。
枫晓下意识咬住嘴唇,紧紧盯着滚落的水珠,耳边嗡嗡响,世界突然变得万籁俱静。
仿佛在等待谁一锤定音。
他身体往前半倾,长臂一挥,轻松拎走其中一瓶。
“啪嗒”。
拉环被轻松拉开,似乎还能看见罐子因拉环的震动而被震起一圈薄薄的水汽。
他椅背一靠,声音也因汽水而染了几分凉意。
“是挺漂亮的。”
哐当,轰隆,心里有个铜锣被敲锣人锤得当当响。
“谢谢。”枫晓故作轻松地看了眼陈漾,“你也挺好看的。”
“呦呦呦,别秀了,阿漾,人家都夸你了,没点什么表示?”
“男女登对,羡煞我这等单身狗啊。”
“瞎说什么?”陈漾放下汽水,说:“好不好看其实也不代表什么,不是想要安慰谁,好看的人赏心悦目,普通人也有闪光之处,没必要就以长相盖棺定论。”
他停顿半拍,笑了一声:“不过好看还聪明的人的确不多,被人喜欢也很正常了。”
中间有人咦了半天,“这说的还不就是枫晓吗?”
“啊?”枫晓眨眨眼,陈漾没有反驳,就是没由来笑了声。
暧昧的气息逐渐扩散。
迷人的晚霞,微醺的晚风,爽朗的笑声,以及跃动的青春,枫晓坐在种满梧桐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不敢大声呼吸,不敢有所声张,听见了自己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