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情况李主任都跟我说了,枫晓同学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子,放在我们班您也大可放心,我带过的班最差一届的985率也有50%,只要枫晓好好儿努力,跟着老师踏实学,考个好大学必然不成问题。”
班主任康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微胖,头顶四分之三的面积暴露在空中,稀疏的头发中参了几缕白发。
“劳烦康老师您费心了,枫晓初中比不上行知这种名校,侥幸考了个第一名,希望开学后康老师能多关照关照。”
康兴锋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资料,说:“我看了枫晓的中考成绩,好几门满分,基本上不存在偏科现象。听说你初中还参加了化学的奥林匹克联赛?”
他虽是笑眯眯地看着枫晓,但枫晓总觉得那笑不达眼底,心中怪怪的,像踩在一片虚无之上。
“回答老师。”李珍推了推枫晓的手臂,眼神警告她一定要大方,不能怕怯。
枫晓尽可能表现出一种欢快的语调:“是的康老师。”
“都学过哪些书?”
枫晓摇头:“是我们化学老师打印的资料,给我们参赛的同学补了半学期重点知识。”
“哦,还没系统学过是吧?最后是得了……”他翻了翻夹在蓝色文件夹,终于在一堆打印资料里找到枫晓的证书复印件。
“省一等奖,那还不错。”
康兴锋眼里终于露出一丝惊讶。
他不知道的是,那次竞赛她们初中三十多名同学参赛,最后只有枫晓一人拿了奖。
还是省一。
李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有点诧异:“真的吗?那我就放心了。”
康兴锋收起了文件夹,重新放回书立中间,说:“我们班的孩子90%都是行知初中部直升上来的,枫晓能考进实验班很不容易。只是他们很早就开始准备这类竞赛,班上各科在国赛里也不乏有拿金牌银牌的,不过当然了,毕竟师资力量不一样,只要枫晓继续努力也一样能取得这样的成绩。”
枫晓之前只参加了联赛,获奖名单上省一一半以上的学生都来自行知中学初中部,后来碍于条件虽然没参加国赛,但听说国赛有两位拿大满贯的选手亦是来自这所学校。
原本枫晓所在初中还暗暗跟行知中学初中部较劲儿,结果在联赛成绩公布的时候就哀鸿遍野打退堂鼓了。
李珍一听对这所学校更加满意了。
全国名校,又在实验班,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行知中学大家挤破脑袋都想进来,实验班竞争尤其激烈。
两人拿着班上的中考成绩比了又比,枫晓当初是以她们中学中考成绩第一报考了行知中学,一路披荆斩棘打败了大批行知中学本校的同学,跻身实验班。
实验班总共四十八名同学,没想到她引以为傲的成绩却排在第三十七名,属于班上的中下游。
大人对她的成绩聊得不亦乐乎,当事人却盯着窗外的操场,思绪渐渐游离云外。
直到李珍牵起枫晓的手这才将她的思绪一并扯了回来。
“那就麻烦康老师多加费心了,特意过来打扰您,这是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李珍赶紧将特意叫人从外地带的野生龙井递了出去,康兴锋客气推辞,几番过后,终于把那几千块一斤的礼盒送了出去。
回忆在这里打住,枫晓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大人认为送礼这一行为很正常,可对还没满十六岁的少女来说,却让敏感的自尊心产生了一丝破裂。
她不想老师对自己的关注是因为昂贵的礼物,也不想以后落了别人口舌,议论她悄悄走后门。
她的本愿倒不是一定要上行知不可,师大附中在她这里也挺好的。
师大附中也是他们A市的四大名校之一,分数线比行知低许多,很多朋友都选择冲师大附中而无一人敢浪费志愿去冲行知。
只是李珍认为行知响当当的名号摆在那,四大名校之首全靠清北复交上线率拼出来而不是靠吹牛吹出来的,于是她迫不得已离开熟悉的环境和朋友,孤身一人来到了行知。
公交车停在了学校门口,此时雨已经停了,天边一片火烧云,要不是空气中清凉的气息和地面坑坑洼洼里积攒的水,枫晓定会以为刚才的暴雨只是一场虚幻的梦。
来不及多想了。
她匆匆跳下车,提起脚就往明德楼冲。
还好,还好白天拜访康兴锋的时候,他的办公室就在她们教室隔壁,否则依照行知惊人的占地面积和错综复杂的布局,她大概率……不,是一定会迟到。
六点半晚自习。
现在是六点二十三。
虽然有三分钟差错,但无伤大雅。
枫晓卯足劲,抓紧书包带子,毫不犹豫地,一路冲刺。
奔过一个广场,越过两个喷池,穿过三栋教学楼,终于在爬上第四层楼梯的时候,她这双腿再也撑不住扑通一声软在地上。
头顶突然传来一阵颇有磁性的男声。
“卧槽!什么情况?要、要行这么大的礼吗?就算第一次见面也用不着直接跪下吧!”
彼时恰好经过楼梯口的两名男生顿时被她这一大礼搞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另一个男孩低低地“嗯”了一声,眼神懒懒的,黑色短发稍微遮过眉毛,嘴唇抿成一条线,只从枫晓声音飞速地掠过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嗯?”声音较粗的男生忍不住问:“嗯是什么意思?”
他俩虽然在校内名声不太好,但也只不过是烂泥扶不上墙,花心大萝卜,孤僻臭脸怪胎。
根本不是什么小混混□□好吧,像下跪行礼这种有辱斯文的行为举止他一向是高举反对旗帜的。
那男的说:“你大爷的能不能别这么惜字如金?多说两个字会死么?”
男孩目光慵懒地从窗户口伸进来的香樟树枝桠收回来,看了枫晓一眼,终于开尊口多说了几个字。
“应该快打铃了吧。”
瞧瞧,多么不近人情。
仅仅一瞥,枫晓甚至有种他的眼神跟看路边的花草树木房屋建筑没什么区别。
陷入尴尬和疲惫双重折磨的枫晓:......
刚才跑太快,现在耳边嗡嗡作响,连呼吸声都清晰如敲鼓。
好不容易喘过一口后她这才将目光逐渐上移。
干净的Nike板鞋,宽松的校服,一高一矮,一个运动阳光,一个内敛阴郁。
高个子的男生以一种无聊透顶的冷漠姿态注视着眼前这个满脸通红慌乱失措的少女。
雨后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绮丽的美,乌云渐渐散去,天空宛若被洗涤过的丝绸一般明亮澄净。
身后窗外的黄桷树到了夏天就格外繁盛,荡起层层叠叠的绿意如刚开启的气泡水,一点一点在胸腔扩散,最后挤满整个胸腔从喉咙里蹦了出来。
枫晓抬头,张嘴呼气,就与他清透的视线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