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一身轻薄的云纹绣花纱裙,一根玉簪,将半边头发盘起,露出洁白饱满的额头,剩下半尾乌丝,长长垂在腰部,摇曳生姿,
揽镜照了照,
凝着镜子里纤挑的大美人,扶桑,微微勾起唇瓣,溢起明媚笑容,长发飘飘美丽动人的,出门去找隔壁婶娘。
隔壁婶娘,做饭牛鼻子轰轰,厉害得狠,一桌好菜好吃的能吞掉人舌头,香的人迷糊,
扶桑四体不勤,不食人间烟火,一直与婶娘家搭伙吃饭。
婶娘家里人口简单,丈夫强壮,有名的猎户,孕有两子,女儿五岁,儿子六岁,很是懂事乖巧,平日帮婶娘忙里忙外,人小鬼大,聪明激灵。
婶娘家姓赵。
扶桑很喜欢这家人,婶娘淳朴,丈夫强壮,做饭又好吃,扶桑跟这伙人家搭饭许久,都没舍得散伙。
酒足饭饱,扶桑不知从哪翻出一根皮筋,拉着婶娘家的五岁女儿,小糯米,童心未泯地,在院子里疯玩疯跑一会。
两人脑袋挨着脑袋,叽叽咕咕窃窃私语一会,欢声笑语。
婶娘拿着棒槌,绑邦邦敲着衣服,水声四溅。
耳畔听着两人小声咬着耳朵,躲着她偷偷摸摸说悄悄话,时不时警惕往这个方向瞅一眼,就怕她偷听,
婶娘嘴角一抽,很是无语。
两人说完悄悄话,整理整理裙摆,站起身,大手牵着小手,蹦蹦跳跳,一路高高兴兴去地里庄稼,看看收成,
看完以后脚打转,又兴奋跑去山里,看看果树秧苗,顺道多走几步,瞅瞅地里的药材长势。
见土壤湿润,都长势颇好,扶桑神情颇为放松,
顶着八月炎日,跟村子们在地里干活的村姑六婆、叔爷大伯们,热情洋溢来回挥手打着招呼。
夕阳落日,天色渐渐黑下来。
村里的乡里乡亲们,陆陆续续从田间地里回来,裤腿全都高高挽起,草编麻鞋,踩了一脚的泥。
晚饭时间过去,村姑六婆们,自约而发搬着小板凳,手里三三两两抓着一把小食,兴致勃勃,眼冒精光,结伴跑到村中大槐树下,开始唠嗑胡掰掰,吹嘘家常。
黄昏日落,这时候,扶桑还没想起要回家的事,把家里躺着个男人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吃完香喷喷的饭,嘴一抹放下碗筷,抓一兜“必备聊天八卦”的神器,瓜子,牵着小糯米撒丫子就往大槐树下跑。
姑婆大伯们离老远就热情招呼她,扶桑急急忙忙搬着小板凳,找个空隙坐下,抱着小糯米,悄悄竖起了耳朵。
“嗨,你们是不知道,我家大侄子这回从外头回来,钱没挣着不说,九死一生还吓得屁滚尿流,腿都吓软了,外面这世道乱的,流民暴动,暴君都被叛军杀到梧州穷途末路,嘎嘣死了,”
“这谁能想到呢!”
老姑婆眼梢一抬,两手一拍,唏嘘道,“咱们改朝换代了!”
“该!”
“暴君残暴强权,昏庸嗜杀,亲小人杀忠良,这些不是人干事,老头子我光听着就一宿宿的窝火,睡不着觉。这也就罢了,”
头发花白的老头两只眼睛瞪得溜溜圆,气得呼带喘的,胡子恨得翘得高高撅起,一抖一抖的,
“最令人生气的是!”
“这狗日的暴君猪狗不如,赋税一年比一年重,老头子拼死拼活给他干一辈子,落一身毛病不说,压我一口气没喘,他两腿一蹬没了,我那赋税不白交了,简直气…气煞我也!”
“嗐,我听说暴君劳民伤财,兴师动众的,那个富丽堂皇的君王殿,修得那叫一个漂亮,还花了百万两金银!造了件华而不实的繁缛黑金袍,高悬君王殿,说什么彰显帝王威严,”
“咱也不知道那是啥金子做得衣裳,贵的我家猪圈里的老母猪都直呼离谱,这可不就缺钱了,老娘还搁家吃糠咽菜呢,这暴君!真不要脸!”
“死得好!”
一个老伯朝天翻一白眼,骂骂咧咧呸一声,提嘴就骂,
“榨着咱们老百姓的血汗钱,徭役征人不知死多少人,没事就砍人头当大白菜似的玩,缺大德丧良心,好在有英雄好汉替天行道,痛快!”
扶桑抱着软乎乎的小糯米,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挨个给姑婆大伯们分了一圈。然后坐回矮敦子上,边磕香喷喷的瓜子,边津津有味竖着耳朵听着。
暴君没死之前,这帮姑婆大伯们,可都跟锯嘴葫芦似得,哪敢有一个人说暴君的不是。
这忽然改朝换代,新帝大赦天下,减轻赋税和徭役,最近桃花村大槐树下,最热门的话题,就是这前朝暴君了。
前朝暴君虽然身死,但残暴余威仍在。
百姓们忌讳如深,畏惧胆怯,不寒而栗了许久。
直到姑婆大侄子从外头回村,证实暴君确确实实死了,姑婆大伯们,才敢马后炮围在一起,大着胆子骂起来。
暴君专横跋扈,残暴不仁。凶残不当人的辣鸡事做多了,现在新帝手缝里略微施舍,颁布几道大赦,就获得百姓们的拥戴。
有点离谱,但,
暴君昏聩,像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夜能让婴儿止啼,新帝可不就被暴君衬得,看着眉清目秀,比成难能可贵的珍珠了。
就好比有人问,狗与畜生,到底哪个好。
两者择轻,硬要人选一个。
扶桑只能说,狗罢。
狗登西,起码花费些功夫调教一番,掰掰它的野性,还是能听主人的话。
畜生就不行了,畜生调教完,它还是畜生,鲜血淋漓反咬主人。
没什么人性。
以往大家伙听到“暴君”二字,就眼神飘忽,惶惶不安,日子都过不安生。
像是中了巫蛊之术,下降头魔怔一样,朝着远在天边的王宫方向,跪地匍拜,犹如最虔诚忠贞不二的信徒,生怕冒犯暴君威严,嘴唇诺诺,一字坏话都不敢说。
明明怕的浑身颤抖,嘴巴还闭得死紧,缄口默言,扶桑原先想找人说点暴君的坏话,都撬不动别人的牙。
暴君专横余威,扶桑是服气又无语。他的子民可真是听话。
这回暴君,民之所向,被叛军斩首梧州。
姑婆大伯们,都跟刚出笼的雏鸟重获自由焕发新生一般,一下都放开了。
没有悬在头顶的杀人刀子,胆子都大起来,热火朝天骂起暴君来,歇都歇不下来。
扶桑觉着有趣,看姑婆大伯们手里瓜子没了,格外识趣又一人抓了一把。
扶桑越听越有滋味,瓜子磕得嘎嘣脆响,落一地瓜子皮。
就是不知为啥,总感觉自己忘掉什么事,还是挺重要的事!但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脑袋中想法一闪而逝,还是想不起来。
扶桑迟疑着用劲想了想,纠结了三个呼吸,就撇撇嘴,算了。
想不起来肯定就不重要,甩甩头,心宽体胖将这事抛之脑后。
听着姑婆大伯们唾沫纷飞,越说越来劲。
扶桑急忙搬着小墩子往前挤挤,情绪高涨跟姑婆大伯们八卦讨论,骂起暴君不干人事的缺德一生来。
大家伙,都被同一只狗咬过,深受毒害,一旦引起共鸣,立即群嘲热涌,纷纷响应。
骂起暴君,扶桑三天三夜能不重样,以前暴君没死,背地里没人敢说嘴。
这回死得大快人心,扶桑跟姑婆大伯们凑一堆,攥着拳头,骂得脸色涨红,口干舌燥,三个时辰散场,都还有些意犹未尽。
哼着乡间小调,柔媚女子心情愉悦地将小糯米送回家,转身回到自己的小院子。
漫不经心随手提壶吨吨吨喝完夜奶,她还没戒奶,为了美白和生子,每晚都要喝一壶。
小壶精致珍馐,小小一个。
回身拎起地上手柄,灌满水壶,浇了自己的菜园子和花圃。
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一摆一动地晃着。晒着月光,吹着晚风,
喝完一壶热好的烫酒,才懒懒起身沐浴浇身,披一件粉薄的睡纱裙,两腮酡红,水眸润润一汪水,
困倦地扶着墙,醉意朦胧地,晃晃悠悠回屋子里睡觉。
匍一踏进房门,扶桑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抬头一看,就见自己昨日去城里精心挑选,今日试完随意堆叠在炕上,等着明日婆子来洗的漂亮衣裳,被染的殷红一片。
扶桑心口骤停,脸色浮起一丝丝苍白的裂变,
气得眼睛都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