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既然说了会在金属中加些别的材料,那这材料的配比,每个匠人恐怕都有自己一套方子。
但若是……有天然存在于此,且材料分配的比例和这镯子上锡料里的金属分配比例一样的矿料呢?
若是南疆那条矿脉里头能找到这样的矿石,使得锡质地硬同时又有银的光泽,并且在同一锅炉之中熔化的时间相同,那不就说明了,这镯子的材料多半是从南疆矿脉找来的!
若非乌春重生,她其实并不知道这种矿脉只有南疆才有。
前世大梁帝穷尽人力,都没有在大梁本地找到材料锻造的源头。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矿脉在别的地方!
乌春要赌,赌的就是南疆那条矿脉!
官员们一时炸开了锅,这皇子妃娘娘竟然如此聪慧,他们都不曾想到这一点,原来先前都低估她了。
沈绥一直站在一旁,被众人挡去了身形,也不发话,乌春瞧不清楚他的脸色。
直到此时,他方走上前来,牵起乌春的手,神色淡淡,“诸位既然知晓了银镯子的蹊跷,不妨明日向父皇请旨,重金收购南疆半条矿脉,一来是为了调查案子,二来是平息南疆王之怒,毕竟那矿脉被梁人偷挖过。明日该怎么做,想来诸位已经很清楚了。”
重金收购南疆半条矿脉,也确实是明智之举。
这折子一递上去,再对案子进行一番陈述,皇帝定是要大喜,也不知是谁要升官了。
江玄凝道:“是,殿下。卑职明日便以大理寺在场七位大人的联合名义上奏陛下,会将皇子妃娘娘的功绩一五一十陈述,至于殿下的所言,臣也会以诸位大人的名义写进奏折。今日已晚,殿下早些歇息,卑职告辞。”
沈绥点点头。
江玄凝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扔下一众有怨说不出只能瞪着他背影的官员。
这人是二愣子吗?七人联合名义上奏?那可不就是谁也升不了官,赏赐还要均分吗?!
银镯子被带回大理寺。
乌春心里的石块落下。
事情有了些头绪,等从南疆挖矿,还要一段时间,但刘贵妃的清白或许可以保全了。
至于陈皇后的胎儿保不保得住就不是她能管的了,整个太医院恐怕都焦头烂额。
……
沈绥抱着乌春来到客栈,点了一间布置最奢华宽敞的房间。
月上柳梢,再过不久就要宵禁,沈绥放下乌春后道了声“等我回来”,就去了不知何处。
乌春坐在床榻上百无聊赖,没想着逃,此地人多,沈绥要抓她用不了什么力气。
一炷香后,沈绥回来,手里拿了一个小罐子和一个小瓶子。
“你倒是聪慧,怎么从前不觉得。”沈绥坐到她身边,打开罐子,里头是褐色的膏状物,他用指尖蘸了,抬起乌春的下巴。
“你干嘛?”乌春防备道。
沈绥捏着她下巴,不许她动,“你既然通药理,怎么看不出这是伤药。”
脖颈传来冰凉的触感。
药膏入伤处,有些疼,她轻嘶了一声,沈绥指尖一顿,将力道放轻。
前世从来都是她给沈绥治伤熬药,她自己病的时候,都是自己找人去抓她写好的药方子,憋着不同他说。
所以沈绥给她抹药的时候,她有些意外。也不大习惯沈绥为她做事,总让她觉得他是不是对她别有企图,脖子上架了把刀似的。
天晚了,许多地方都打烊了,也不知他从哪找到的药铺子。
若是换个旁人,为她寻药抹药的,乌春定是要感激一番,但沈绥做这些,她却毫无波澜。
这有什么呢?买个药、再涂个药,谁不会?一点好难道就可以把前世一笔勾销吗?
再说了,这伤本来就是他自己弄的,他来负责也是理所应当。
乌春的眸光落在沈绥脸上。
他眼睫毛低垂,眸子里倒映着她的雪白的脖颈。他的眼睛很漂亮,凤眸狭长,冷如刀刃,红色泪痣又蛊惑似妖,若是笑起来,满楼红袖招。只可惜他寻常笑得不多,只在人前有温润笑意,更多时候,他是一块化不了的冰。
前世她就是被这样一双眼迷惑了去。
真想挖了呀。
沈绥抬起眼,恰好对上她的视线。
乌春瞬间挪开眼。
还是没能逃过沈绥的敏锐,他似笑非笑,“你夫君这双眼生得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