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自轻自贱,林清如眉头皱起,愈发替她难过起来,却不知该作何安慰之语。
“那日,方朝的确在我房中。”她垂着头,染着蔻丹的手指轻轻摆弄着桌上的酒杯,“他本是来找锦霜的。可锦霜那日却十分倔强,宁愿受刑也不肯接客。”
说着,她自嘲地笑,“我没有她那般傲骨。我只能认命。”
林清如并未被她的哀伤神色牵引神思,只凝眸看着她,尽量放缓了自己的声音,问道:“那日问你,你怎得不说?”
“我并不知此事与锦霜之死有关,自然无从说起。”她笑中十分悲凉,“更何况,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提及的光彩之事。”
林清如明白她的眼下之意,沉默片刻后又问她,“那晚……方朝是一直呆在你房中吗?”
青黛突然抬眸凝视于她的双眼,倏的轻声嗤笑,复又垂下头去,“难道大人难道还想问我其中细节么?”
林清如轻叹了一声,不再问话。正欲就此作罢之际,青黛突然又看向了她,“大人为何突然问我这些?”
林清如抿着唇,“例行公事罢了。”
“看来,也许大人已经排除妈妈的嫌疑了。”她垂眸,忽而哀怨一笑,低声说道:“也好。”
林清如并未听清她最后一句,转头看向她时,却似乎在她脸上看到了某种坚定的决绝一闪而过。
仍旧是一无所获。
离开教坊司时,林清如觉得心绪有些烦闷。
锦霜之死仍无明朗线索,也并未有直接证据证明是教坊司所为。
还有那些被教坊司害死的其他女子,也未能找到尸身。若是有明确证据,便可直接查封教坊司,里里外外查个清楚。
至于方朝,他身上虽有疑点,却并未曾跟案件直接相关。
林清如总觉得还缺点什么,缺点能将这些所有线索都串联起来的关键证据。
可这最关键的一环,究竟是什么呢?
是夜,林清如与雪茶一袭夜行衣,隐于寂寂黑夜之中。已值深夜,一轮明月当空而照,不见点点星子,只有皎洁月光作伴。
丰郦江早已没了白日的喧闹,卖力的河工早已归家休息,家家户户灯火熄灭,唯余江边泊船,闪烁着若有若无的灯火。经过白天的日头照射,路上的泥泞逐渐干结,只有深浅的车辙印和脚印,在月光下十分突兀。
林清如与雪茶二人轻着脚步,依旧来到方朝的粮铺附近,躲于房顶之上。
她仍是想探清方朝粮铺的古怪。
白日里昏暗黢黑的粮铺在此万籁俱寂之时却突然有微弱灯火闪烁。林清如原本是想趁着铺中无人前去粮铺打探一番,见有灯火,只能两手解开一瓦,细看其中动静再做定夺。
只见屋内正有几人忙碌,搬动着用土黄色麻布袋所装的货物,那麻布口袋与她们白日所见相差无几。有几个河工打扮的人在屋内进进出出,将货物从屋内搬至江边。
林清如顺着河工脚步看去,江边有一小船正在微微摇曳,灯火格外闪烁恍惚,似是有人进出摇晃所致。
林清如皱了皱眉头,难不成真如她们所说,方朝常于夜间将粮卖至别处?
难道真是她疑心错了?
再往屋内望去,方朝的身影出现在屋中,压低了声音训斥到屋内之人,“动作轻些!给我快点!别惊动了人!”
只见方朝神色焦虑,在屋内来回踱步,低声骂道:
“要不是你们已经到了京城!我才不做你们这桩生意!”
他呸了一声,嘴中絮絮叨叨不肯停下,“最近我为着别的事被官府盯上了,风声正紧着!为着这事,我今日还去别家买了几十石粮食回来充数!你们竟敢这个时候冒头!”
林清如听他话中担忧,倒像是心中有鬼的样子。若是身无半点心虚,怕什么官府来查?
搬粮之人冷笑一声,拿出几张银票掷在屋内桌上,“这不是没出什么事吗?瞧你那怂样子。”
“你懂什么!小心驶得万年船!”
说着,方朝在灯火下一张张检查起银票的真假来。
雪茶看着那几张银票,总不下数百两银子,不由得露出惊讶之色,用手肘轻轻捅了林清如的侧腰一下。林清如知道她的意思,屋内这几袋粮食,哪里卖得了几百两银子之数。
林清如看着几人动静,却突然发现,方朝在屋中踱步,竟留下了一串细碎的脚印。
那脚印不似泥土深黄,而是十分浅淡,如同细沙一般,并不十分惹眼。
她凝眸看着那细沙一般的浅淡脚印,心头突地一跳,良久才缓缓说道: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