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方才——”
一只软垫砸了过来,蒙着邓显的脑袋将他砸倒在地。
力气可真足啊。
邓显捂着鼻子想,这一定不是长公子扔的,因为长公子舍不得。
陆青檐走后,紫珠来找姜昙,在门口被拦住了。
她说了一句:“我找到了。”
紫珠手上端着花房新做好的寇丹,来到姜昙面前:“姑娘,该上第二遍颜色了。”
姜昙乖乖地摊开手。
紫珠快速看了一眼门外,在低声说道:“姑娘想的果然不错。”
陆青檐疑心深重。
他会信她,也会一直怀疑她。或许某一处不经意的细节引起他的警惕,随时随地,他都会试探她。
昨夜陆青檐出门后,姜昙同时睁眼。
他和紫珠在外面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紫珠说出求救那句话时,她险些就要故技重施,吸引陆青檐的注意。
然而有些伎俩,在陆青檐面前只能用一次。
幸好,她教紫珠说的那些话有用,只是除去避免被责罚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些不可预料的后果。
昨夜紫珠只是强装镇定,听到要嫁人,她怕了一晚上,满脑子都是当初被家人卖掉时遇见的那个无赖。
紫珠死也不愿意再经受一遍那样的痛苦,可是陆青檐此人是什么性格,她们都清楚——
即使要死,他也会让她死在外面。
紫珠眼中涌上泪水,却不敢哭出声:“姑娘,我死了不要紧。可只剩你一个人在这里,该怎么办?”
“别怕。”
姜昙无声说:“这是好事,你嫁人后他就会消除对你的疑心,有你在外面帮忙,我们一定能尽快离开。”
门外的护卫走动起来。
紫珠迅速擦干眼泪,给姜昙涂寇丹:“姑娘这指甲生得好看,涂了寇丹一定更好看!”
护卫不经意地看往这里。
昨夜这个婢女应了长公子的事,他们得盯着她。
紫珠为姜昙涂完寇丹,蓦然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夫人,奴婢有心上人了,想要出府嫁给他。”
姜昙连忙去扶她。
护卫们离开。
“其他的你不用管,都交给我来办,只需要记住印章的纹路。”
姜昙迅速给她画了一遍:“我最近忘的事越来越多,不得已只能让你来,能记住吗?”
紫珠大字不识一个,只会用笔画圈,她此刻无比悔恨自己以往偷懒不肯学,现在看纹路也如此艰难。
“记不住也没事,我再想别的办法。”
连着画了两遍,护卫们又转过来了,姜昙立刻停下。
紫珠已待得太久,再留下去,会被护卫们发现端倪。
“谢谢夫人成全,成亲那日请夫人赏脸,一定来喝喜酒。”
紫珠又磕了个头,转身离去。
一旦逃离护卫们的视线,紫珠立刻不停地在手心重复着纹路。
她满头大汗地记着一笔一画,生怕自己忘了,于是一直未休息,连饭也没吃,反复在雪里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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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青檐来到尚书府时,闫慈一身官服未脱,正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闫慈的脚下蹲着两个婢女,正在为他捏腿。见陆青檐进来,准备退下。
闫慈睁开眼:“没让停,就继续。”
婢女们察觉到主人怒意,连声磕头求饶。
闫慈将两人踢开,外面有小厮进来拖了她们出去,不多时又有两个婢女进来,接手了先前两人的活计。
闫慈舒服地闭上眼睛。
陆青檐撩开衣摆,静静跪下。
许久之后,闫慈才发现他一样:“青檐来了,怎么不说一声?混账东西!”
两个婢女战战兢兢地跪下。
陆青檐仰脸笑说:“义父疲累,庸见了心疼不已,故而才未出声,是庸的错,惊扰义父了。”
他说着拜下去,并不在意身前有两个婢女挡着。
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闫慈斥责地上两个婢女:“还不快扶长公子起来?若不是他求情,本官定会重罚你们。”
婢女们千恩万谢地挨到陆青檐身边,阵阵脂粉香从婢女接触到他的臂上传来。
陆青檐不动声色地皱眉。
抬脸又是灿烂的笑意:“义父心慈,偏要将美名送给我,庸不胜感激。”
闫慈笑着站起来。
门外的小厮勾着腰快步进来,手脚麻利地给他脱官服、换便衣。
陆青檐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不是婢女身上的香味。
闫慈说:“青檐觉得她们二人美不美?义父将这两人送给你如何?”
两个婢女又挤上来。
陆青檐屹然不动:“义父不是不知道,儿家中已经纳了妻妾共二十五房,宠幸都宠不过来呢。再给我两个,家中的那些,可都要闹起来了。”
“你那些妾不是被赶出去了吗?只在府里留了不到一个月,就被你遣返回乡下,有的现在都嫁人了。”
陆青檐心中暗惊。
闫慈悠悠地走到他面前:“我还听说,你家里娶的那个夫人是小地方来的,性情彪悍,动不动就掌掴闹腾。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回去就将她休了,或是乱棍打死,或是发卖都可,再娶一房夫人,于你仕途也有益。”
陆青檐勉强露出一个镇定的笑容:“庸虽风流,可对义父义母一双人的情谊心向往之。何况,我与夫人已拜过天地鬼神,写过婚书,庸私以为……”
双肩被拍了拍。
陆青檐抬头,闫慈正慈爱地对着他笑,仿若一个温和的父亲。
“儿子的婚事连我这个做父亲的都没有到场,算不得正经婚事。”
闫慈将一卷画像放在陆青檐手上:“办一场举京皆闻的婚事,义父送你一份成婚大礼。”
陆青檐手未抓稳。
手中画像突然掉下来,画上的女人显露面容,不知是哪家的官眷小姐。
一个时辰后,陆青檐从尚书府出来。
邓显在门口等他:“怎么说?”
想起方才的情形,陆青檐嗤笑:“太常寺少卿。”
娶一个女人,许他太常寺少卿的官位。
真是一个值钱的女人!
若换作邓显,他就应了。然而陆青檐……
邓显想起还在府中等着的姜昙,心道可惜,这么划算的一桩买卖!
这么想着,身后的尚书府管家忽然送了两个美婢出来:“尚书说了,官家小姐难免沉闷无趣,这两个婢女特意调教过,送给长公子解闷。”
两个婢女娇笑着要上来,却被护卫露出的刀刃吓住了步子。
邓显惊疑不定地看着马车里面:“您方才……”
陆青檐淡淡闭眼:“我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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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青檐从外面回来时,姜昙不在屋里,特意为她备的轮椅也不见踪迹。
问了下人才知道,她一个人出去了。
沿着下人指的方向,陆青檐来到了下人的院落,先是看到小门处拥挤的一群下人。
待护卫们将他们驱赶开,他才看到姜昙的影子。
姜昙藏在树下,正在窥视一对野鸳鸯,更准确地说,是紫珠和一个护卫。
方才回来时他就听到禀报,说是紫珠已经决定了成婚的人选。
不让她见姜昙,却不想姜昙伤着腿也要追过来。
陆青檐拉她回去:“旁人夫妻亲热,不怕瞧了长针眼?”
姜昙拼命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轮椅。
陆青檐想到方才之事,更加用力握了回去。
姜昙并未察觉到他的异常:“他们不是夫妻,紫珠说那个人喜欢她,我要替她相看一番。”
陆青檐定了定神:“看出什么了?”
姜昙指着那护卫:“小白脸,看起来像老鼠一样。”
陆青檐笑了:“他是小白脸,你看我像什么?”
姜昙扭头看他一眼:“你也是小白脸,像蛇。”
陆青檐的脸黑了。
姜昙仍信誓旦旦地分析:“你看他的手,想占便宜,却约在这里,不是好人。”
陆青檐沿着她的视线看去。
确实如她所说,那护卫的演技太差,说话像背书一样,眼里没有情意,脸上也尽是不耐烦。
他当初没料到姜昙会来看,否则一定找一个演技更好的,比如邓显。
不,邓显有点麻烦。
婚后姜昙说不定会缠上他,追着问那婢女的下落。
陆青檐再次去拉姜昙的手:“我们先回去。”
再被她看下去,只怕破绽更多。
姜昙忽然往前冲:“他摸紫珠的手了,紫珠不愿意!”
她手忙脚乱,百忙之中还往低头的陆青檐脑袋上砸了一拳。
与姜昙在一起,他的脑袋随时随地多灾多难。
“好了!”陆青檐捂着脑袋,按下姜昙的手:“我去处理,让你的紫珠再挑一个好男人。”
姜昙固执地看着他:“我不信。”
“那你要怎么才能信?”
“除非我亲眼看到。”
“你要跟着去?”
姜昙点头:“外面人多,去外面找。”
她想出府。
陆青檐低头,两手按在轮椅的把手上,几乎将姜昙圈外怀里,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姜昙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抠紧。
“好。”
忐忑许久后,陆青檐这么回答。
他又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和刚才握住她手是一样的力度。
姜昙在他袖上闻到一股香味。
晚上回寝院,陆青檐并没有过来,而是去了书房。
那时候她听到了邓显的话。
尚书府,婚事……
陆青檐一定答应了,所以他才这么愧疚。
这是她和紫珠的好机会,但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她很有可能装不过去。
姜昙轻车熟路地摸到床头藏的琉璃瓶,想了想,她一连往口中倒了三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