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秦执从京畿营回府,见到下人们纷纷兴高采烈地往二院跑,一向静谧的王府熙攘热闹犹如街市。
男人余光向后,“鹿明儿。”
鹿明儿上前捧过男子的仗剑,解释道:“禀告王爷,您几天不在,宫里将您的私产,账簿都送回来了。王妃新掌家,这是在挑选可用之人——咦?”
“王爷,您脖子上的抓痕,是新伤吗?”
秦执:“剑伤。”
“……”哪有三道同时等长的剑伤,王爷说是就是吧,鹿明儿想起周克的招呼,请示道:“对了王爷,王妃说等您回来想见您,您是现在见,还是……”
“先沐浴。”
“是。”
……
—
春日暖融的午后,苏玉瑶站在书房的门口,心中却微寒,毕竟上次在这间房里的回忆并不美好。
鹿明儿笑呵呵摊手:“王妃请进。”
“嗯。”
苏玉瑶捏紧新簿的书脊跨过门槛,迎面淡雅的木质冷香瞬间将她围裹。
对面半合的雕花窗桕射进一屋子的日光,窗阶下官窑画盆盛满卷轴,书柜雅致古朴,一切仿佛被翻新修葺过,很难与那天审问犯人时的血腥场景联系起来。
第一眼没找到秦执。
苏玉瑶将账簿放在案上回头,秦执恰好从屏风后踱步走出。
男人刚沐浴完,一身日常水墨色衣,宽肩高挑。深邃的眉骨挂了几颗水珠,半湿的鸦发逶迤披在肩后,交襟领沾水透色,印出他肌理分明的胸膛。
经过她时,苏玉瑶能隐约看见他颈侧的抓痕,三道皆出自于她。
女子低下头,暗自祈祷他已忘了旧事,千万别与她算账。
秦执落座案后,翻看起桌上她给的册子,“见过太后了?”
苏玉瑶收回遐思,柔声回答:“是,太后让妾身背了女诫七篇。”
“宫里没见其他人。”
“……有的,见了孟学士家的小姐,孟静荷。”
苏玉瑶答完,偷偷看秦执的脸色,然他神情毫无变化,只应了一声,仍在看手上的簿册。
正事要紧。
女子想了想,随他翻页的频速慢慢解释:“王爷,妾身记的这些是宫里送来的所有王府产业,经对照发现,数目对得上,但有十几处是近两年置换过的……”
也就是将原本的好田好铺子,被替换成偏僻地方和盐碱地。
“今年亦已提前收租成,共结余八千两。”等于说剩下的好庄田和商铺,十年来也没赚到多少银两。
“这是按着宫中账簿,妾身所查的实情,请王爷检阅。”
苏玉瑶的话很明了,若非太后,没人敢明目张胆侵吞燕王的财物,也正因是太后,她不得不询问燕王的意见。
秦执掀眸望她,忽地问道:“这两日做这些累吗。”
他当初对她说的打理王府,主要是杜绝太后塞闲杂人进来,许她做个花瓶,至于太后手里的秦家资产,他其实并不关心,也不信太后会真心还回来。
他没想到她这样勤恳。
苏玉瑶摇摇头。
秦执合上簿,半晌道:“这件事,本王不会同太后计较。”
“妾身明白。”
秦执的反应平淡,俨然早已预料,苏玉瑶也猜到了,王爷和太后是亲姐弟,断然不会查下去,反正地契还在,就当新的从头开始。
苏玉瑶抬头,“那……王爷,从前的账目不算,妾身重新做账了?八千两部分用作经营,可能花销上要吃紧,王爷介意吗?”
秦执见女子眼神清亮,扬唇道:“王妃似乎跃跃欲试。”
“是呀,好大一笔呢。”
就算被换了贫瘠的庄园土地,依旧有很多,难道不该打理么。
苏玉瑶昨天听张百泉解释,因为私换土地,原本的佃农一并换了过来,他们失去了本该拥有的好田,收不到好的粮食,日子过得水深火热。更有甚者,各地揣测上意,中饱私囊的庄头肆意压榨,庄园里百姓们苦不堪言。
这些人本与她无关,可她既看了账,就很难置身事外。
她想帮他们,也是帮王府。
细数起来,从前只遵循父母的教导,她好像还没做过自己想做的事。
苏玉瑶生怕秦执不同意,又道:“我明白王爷在冀州有封地,偌大土地营收自治,的确看不上这些,但京城王府也是王爷的,财生财难道不好吗。”
女子字字恳切,秦执放下书,走到她身侧,低头问:“是因为本王让你打理王府,还是因为作为燕王妃,你才会这样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