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星星没抬眼,看着那双穿着人字拖的大脚朝她们走近,耳边一瞬间的嗡鸣,口干舌燥,都让她无所适从,垂着的手指无意识的蜷缩了下。
“正好你在,快帮忙把那个纱窗装上吧。”邢佳佳语气寻常的使唤人,眼珠子却是转得飞快,看看刑烈,又看看垂着眼的梁星星。
余光里,那双踩着人字拖的脚刚要动,梁星星眨了眨眼睛,淡漠开口:“不用了,又不熟。”
耳边知了粗嘎声,叫得像是奄奄一息,梁星星听他轻嘲似的的轻嗤了声,转身走了。
背影利落,毫不留情。
几步走出了她的视线。
就像是昨天,她说不需要帮忙,他也是这样转身就走。
……
木原镇不大,转脚碰见谁,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来来往往打照面的,也就那几个人,是朋友,也是同学。
上学的时候,刑烈就是那混的,极聚人气。
这几年也没变,一起混着的,还是那些人。
邢佳佳昨晚听刑烈说,梁星星回来了,刚才见梁星星提起刑烈,也没再像以前避讳,以为两人关系会有缓和,哪怕不像从前那样亲近,至少面上可以再碰到时打个招呼。
她想将梁星星拉回这热闹里,她在外面很久了,也一个人很久了。
“星儿……”
梁星星眨了眨眼睛里湿潮的雾气,抬起脸,阳光透过树荫,在她脸上落下斑驳影子,那双眼睛很淡,却又很亮。
“没事,我就是……有点不想看见他。”她轻声说。
邢佳佳有些心疼的伸手抱了抱她,“那就不见,朋友而已。”
梁星星后知后觉的想,刚刚视线里那双小腿紧实有力,腿毛似乎更长了,那太阳下的影子,也早已不见了少年时的清瘦与单薄。
而她的朋友,也永远停在了那场十八岁开始的恋爱时。
他们现在,不是朋友。
邢佳佳小嘴叭叭儿,仅限于骂人,安慰的话是一句憋不出来,于是,她另辟蹊径——
“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张朝的朋友,前几天一起吃饭我见过,人特帅,脾气看着挺好,家里好像是做建材生意的,不缺钱!”
张朝是邢佳佳的老公,两人是相亲认识的。当初邢佳佳还跟她抱怨,这破地方一回来就被催婚。
他们结婚五年了,感情稳定,有个三岁多的闺女,叫布丁。
梁星星知道她的意思,刑烈已经订婚了,大家都在往前走,她别一个人困于过往。
梁星星想说,她也已经在往前走了,只是不同路罢了。
可是想想,也没说。
刑烈的订婚照,梁星星是在邢佳佳手机上看见的。
照片里,一脸凶相的男人身边,站着穿红丝绒裙子的姑娘。
女孩儿怀里抱着一束红玫瑰,看着镜头,笑容甜美。
“好。”梁星星轻声应道。
邢佳佳一怔,当即就兴冲冲的起身,说是回家去找张朝要对方的微信,誓要当一次媒人!
梁星星笑了笑,没拦她。
只是事情有些变故,那位近期出门谈生意去了,要中秋前才能回来,说的相亲见面,也随之延期。
梁星星倒是没觉失望,她去递交了材料,事情还算顺利,只等几天后去新学校报道。
可总有意外接踵而来,比如说,面前被挖开的路。
出门时还好好的路,回来时门前被挖开了深沟。
梁星星挎着只帆布包,站在那深沟前仔细想了两分钟,认清了跨不过去的现实。
她沿着深沟往前走,想要绕路。
走过一条街,被迫拐去另一边,听见了轰隆隆的挖掘机工作的声音。
水泥路顷刻间被挖出长长一道,梁星星加快脚步。
走近了,看见那旁边或蹲或站的几个男人,二十出头,晒得一个比一个黑。
阴凉地儿,周朗眼睛缩了缩,定睛在梁星星身上,手肘推搡旁边的人。
“那是梁星星吗?”
“不是吧,她不是在西北当老师吗?”
“你问我们干嘛,这你得问烈哥啊。”
话音刚落,最后说话的那黑煤球脑袋上被砸了个烟盒。
几人抬眼,就看见挖掘机停下,刑烈手肘撑着车窗,眼神警告的朝这边瞥来。
黑煤球叫黑蛋儿,从小就黑,所以得了这么个雅称。
他没敢把那空烟盒扔回去,委曲求全的塞进了自己兜里,讪讪闭嘴。
梁星星走近,视线不防与那坐在挖掘机里的人对上了视线。
刑烈叼着根烟,目光在阳光下幽而深,他总是这样,一双眼睛黑沉沉的,眉又粗又黑,看人不自觉带着凶相。
梁星星想要装作没看见他,目光平滑的从他脸上挪开,扫向街角,心里一叹。
挖通了。
这条道走不通,只能绕一大圈走西街。
她脚还没动,那挖掘机里坐着的人突然开口。
“要过去?”
梁星星捏着包带的手不觉轻轻一颤,对上对面排排蹲,明显八卦的眼神,她硬着头皮‘嗯’了声。
‘嗯’完想走,就见那挖掘机斗抬高了些,伴着他不咸不淡的调子。
“上来呗,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