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式和风制的院落很安静,家仆们走路都不敢发出声音,个个屏声敛气,唯恐惹了谁的眼。
来往贵客很多,但不知他们是姓五条、禅院还是加茂,总归都是他们招惹不起的大人物。
这是由禅院家牵头举办的交流会,美其名曰让御三家的年轻人们互相切磋了解,实则就是一群迂腐阔气的老面孔带着家里天赋最好的孩子来炫耀显摆,合适的直接定下联姻,再借机谈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无聊透顶。
加茂佑实在是等不到那又臭又长的宴会发言结束,面上得体的微笑还挂着,但已经几次瞥向侧门。只是身旁现任家主加茂英和警告的眼神很恐怖,她判断此刻离席得不偿失。
但那又如何?她我行我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家主还没有习惯是他自己的问题。
加茂佑无视了身侧垂下的左手上骤然绽开的警告性疼痛,起身打断了禅院直毘人的发言,以身体不适不想听长篇大论为由,告知他们自己要外出透气。
能坐在这张桌子上的除了老头子,就是加茂佑这样完美继承了家族术式的上得了台面的小辈,跪坐的姿势都像被刻度尺一刻一刻地丈量过,规矩地不发出多余的声响,安心地当一个摆件,从来没有如此失礼的。
“小女向来娇纵,见笑了。”
加茂英和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来。
“哪里哪里,年轻人好动是天性嘛。甚一,陪加茂小姐去逛逛。”
几个老狐狸端出一副慈祥笑脸,指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刺猬头年轻男子,让他作陪。
禅院甚一沉默起身,加茂佑瞥了他一眼,见此人样貌平庸,身材也是见惯了的肌肉饱满的家伙,便显得兴致欠缺,只是稍稍冲他点了一下头,便先一步离席,走在了他的前面。
又一个无礼的举动,让禅院直毘人都不悦地皱了一下眉毛。但他的表情已经被加茂佑快快乐乐地甩在身后,眉毛皱成火山皮也没有用了。
“加茂小姐想去哪里?”
禅院甚一礼节性地问道。
“随便。离这地方越远越好,你也不用跟着。”
出了那间屋子,加茂佑连敬语都懒得说。不怎么善言辞的禅院甚一被她噎了一下,家中的女人向来都是谦卑恭敬、谨小慎微的,他很少应付这种性格的人,偏偏对方还是家主暗中强调过的“贵客”——加茂佑可是恶名远扬啊。
就这一犹豫,让禅院甚一彻底失去了对于前进方向把握的主导权,跟着似乎已经选定方向的加茂佑跨过了三四个庭院。尽管如此,他依然记挂着禅院直毘人的嘱咐,没有擅自让加茂佑离开自己的视线。
加茂佑知道他一直跟着,但着实懒得管。她七岁那年就用赤血操术废了一个忤逆自己的大管事,缺席家族内部会议去给小猫接生这样的事也做得不少,也曾因为说话太刻薄而把两个上了年纪的长老气得晕倒,把家中长辈偷.情的图片贴在大门上,最近还顺手恐吓了一个仗着天赋霸凌小妹的家伙给自己做.狗,直到事情披露她被关了三天“小惩大诫”,对方再次见到她时也不敢抬头,险些下跪......
这些都是她故意的,毕竟加茂小姐需要一个嚣张跋扈的人设。
而她被容忍至今的原因除了她是加茂英和的亲生女儿外,大概就是她是这一辈孩子中天赋最强的那一个,而且是断层地强。
在御三家就是这样,再恶劣的人,只要有足够强的术式,所有人都得忍着你——可能制约,可能交易,可能忌惮,可能拉拢,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撕破脸。
禅院家是打着要让家中适龄男孩跟她联姻的主意的,只是加茂英和一直拿腔拿调地抬价,暂时还没有谈拢罢了。
虽然禅院直毘人不满于他同僚的贪心,但现下五条家的神子年龄尚小,其余小辈天赋均被他强压一头,加茂家不会看上五条家的其他男孩,禅院直毘人也不得不承认现在是圈定加茂佑的最好时机。毕竟有六眼神子比较谁都显得黯淡无光,万一再等上几年,加茂佑跟五条家的那孩子联姻了,那他才是真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不过让禅院甚一跟着加茂佑除了这个考虑之外,他也确实有点担心,以离经叛道闻名的少女会做出自己意料之外的事情,到时候再收拾烂摊子就比较狼狈了。
加茂佑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在阴凉里,一边活动着颈部,一边随手拔掉了固定着精致发型的几个簪子。
发丝随意随意地散落下来,她瞬间从矜贵的小姐变成了披头散发的女鬼,价格不菲的发饰在她的指尖碰撞发出金钱摩擦的声音,看得禅院甚一嘴角直抽。
“喂。你是禅院家的?抬起头来我看看。”
禅院甚一稍不留神,加茂佑就拦住了两个打扮朴素,拎着水桶的女人。
那两个女人见她衣着华丽,知道是今天来的大人物,一时间面露惶恐,放下水桶匆忙行礼。禅院甚一见状,对她们摆了摆手示意退下,同时上前一步微微弯腰,在加茂佑耳边解释道:“她们是...”
“我问你了吗?”加茂佑不耐烦道,喊住那两个一边行礼一边后退的女人,“我让你们走了吗?抬头。”
两个女人不安地停下,从下往上仰视着加茂佑,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加茂佑打量了她们一会儿,把手里拎了一路的东西抛了出去,看她们手忙脚乱地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