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阮岘充其量是只小兽,一捏后脖子就能扯下去,毫无攻击性。
霍诤行端坐着,不知为何没有动弹,任由阮岘闻他的气味。小兽蹭来蹭去,蹭到他的喉结,再胆大包天地扬起脸,有些痴迷地盯住他的唇,讨吻似的。
来自两人的热意在呼吸间辗转,阮岘感觉这样的注视有某种魔力,让他的心上突然冒出许多花花草草,又好像被蝴蝶的翅膀不断扇动,泛起缠缠绵绵的痒意,那样难受。
霍诤行只是垂眸看他,目光平淡无波,阮岘摸不准他的心情和态度,有些心虚地松了松环着他脖子的胳膊。
时针摆动至正点刻度,十点了。
门外传来护士站的提示播报,值班小护士也在走廊里徘徊,逐个病房地催促亲友离开,很快来到这间。
敲门声轻而快,“病人家属,探视时间到了,请尽快离院。”
霍诤行如石化的雕像终于有了灵魂,想起必须抽身而出了。
阮岘却像是被敲门声吓到,刚松开的胳膊又紧紧环了上去,勾着他,缠着他,可怜兮兮地盯着他。
他越这样离不开他似的,霍诤行的心火越往外冒。这团火里究竟几分是因为被冒犯,几分是因为酒精上头,几分是因为怀里的人……他分不清楚。
为什么能如此让人生气呢,他明明不想接触阮家的人,不然不会隔山打牛,让刘熠来从中沟通。他是怎么把他堵在酒吧的,莫非能掐会算?那他能算到接下来的事吗?
阮岘看到霍诤行的眼神骤然变了,下一秒,被人勾起下巴,亲吻猝不及防地落下。
他经验浅薄,傻乎乎地睁着眼,睫毛扫在霍诤行的鼻梁上,直到被咬一口,才吃痛地松开紧抿的嘴唇。
霍诤行的舌头强势地探了进来,勾着他惊慌失措的舌尖,舔过他敏感的上颚。
唇舌被捕捉搅弄,呼吸急促乃至头晕目眩,阮岘后知后觉地闭上眼。
他的记忆力很早就出了问题,但很奇怪,有关霍诤行的一切他都记得。十七年前的事情他记得,上一次,那个疼痛又迷人的夜晚,他也记得。
瑰丽的画面不听话地冒出来,随着亲吻的加深,化为粘稠到令他感到悸动的欲望。
虽然有些疼,但如果可以……
护士再次敲门提醒,霍诤行骤然回神。
怀里的阮岘被他亲得唇瓣红肿,眼角带泪,一副傻兮兮很好欺负的样子。
将人放回床上,霍诤行安抚似的拍拍他的头,甚至来不及整理凌乱的衬衫,转身快步离开了。
阮岘傻了似的眨眼,发现这人总是像雾一样,前一秒还绕着自己,后一秒被风一吹,就散了。
*
看到老板阔步而来,陈哲忙打开车门迎霍诤行上车。
汽车驶离医院,大而圆的朗月被车速甩在身后,星群璀璨,清辉铺了一路,而他的老板神色怔忡,脸还有点儿臭。
探病总归不会心情愉悦,陈哲努力为老板开脱,心说老板醉酒不疯不傻,实在是难得好伺候的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抬起手轻抚嘴角,掩饰迟来的懊恼。
回到郊外别墅,冷水澡冲淡醉意,霍诤行满身寒气地走出浴室,打开手机,看到刘熠再次来电。
想到阮岘,他这次没有拒接。
两人约在上次见面的咖啡厅。
刘熠知道自己烦人,惴惴不安地搓弄掌心。
霍诤行直截了当,“有话直说,我只有大概二十分钟的时间。”
HC集团与霍诤行团队达成合作,共同开发医疗器械与相关药品,消息已经传得满天飞,小区遛狗大爷最近闲聊的话题都是探险家霍诤行回国“捞金”,刘熠清楚霍诤行的确时间紧迫,并非故意为难。
摒除杂念,收起不合时宜的矛盾纠结,刘熠坦诚道:“阮岘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我希望ISRA能尽快收治他。”
这是他思考一晚得出的最终诉求。
许梦易过于强势,阮建则纯粹不关心,这两位不折磨阮岘都是好的,遑论积极配合治疗。
ISRA是国际组织,霍诤行背景可靠且财大气粗,如果他们肯出手,阮岘的病或许还有希望。刘熠无比庆幸阮岘之前在志愿合同上签了字,不然他今天也没底气提出请求。
霍诤行昨晚才探视过阮岘,在他看来,阮岘的状态说不出好,但至少不算糟糕。
刘熠这一提议莫名激进,他不得不提醒:“ISRA 的研究尚未成熟,我不希望阮岘冒险。”
“可什么时候才算真正成熟?”见他试图拒绝,刘熠急切地反驳,“许梦易昨晚乘机出国,现下是阮岘治疗的最佳时机。”
霍诤行感到意外,“你的意思是,许梦易阻挠阮岘的治疗?”
刘熠不想背后说人长短,但理由不充足,霍诤行显然不会同意他的提议。
咖啡厅距离阮家老宅很近,他起身,对霍诤行发出邀请:“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汽车拐入林荫密布的窄路,霍诤行猛然意识到面前的景象过分熟悉。
刘熠带他来的地方居然是阮家老宅。
灰白外墙不复往日洁净,暗绿苔藓、黄褐泥渍遍布,水泥路每隔一段就有断痕,汽车行进时颠簸不断,扬尘弥漫。
曾几何时,这片别墅区是本市最高端的住宅区,各界名流、官员政要、富商巨贾聚居在此,旁人远远望见这片林荫都要远远避开,怕冲撞了哪位大人物。
当年,阮建则入赘许家,许家的宅院变成了阮家的,许正清的名字便很少有人再提起,他爷爷霍老先生活着时,偶尔会念叨故友许正清如何如何。
霍诤行记得自己十二岁那年第一次来爷爷家过暑假,阮家的大门便一直紧闭,想不到十七年后,仍旧如此。
只是太过荒芜了,记忆中曾令他艳羡的二楼露台早已破败不堪,远远望着仿佛危楼,围栏染铜绿,石砖泣墨痕,都遭了大难似的。
只有无处不在的爬山虎随风招展,是这片落寞乌衣巷里唯一留住的繁华。
刘熠推开车门,步行向前,他来过很多次阮家老宅,每一次来,都会恐惧眼前这片蓊蓊郁郁但阴森冷寂的景象。
“阮岘一个人住在这里,和阮宇的遗像一起。”
霍诤行心头一震。
刘熠指着三楼黑洞洞的窗口说:“那里,是阮岘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