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现在啥情况啊?”
“努力省钱,嗯,已经省下五十块了。”程松直笑起来,像是一点也不在意,可是他的心里是不可能忘却那双鞋子的。
他那天回去就把自己的房间倒过来翻了一遍,一共搜出两百来块钱,加上这半个月省的,已经快三百了,每天自我安慰,努努力,胜利就在前方。
孟承云这么多年,看着程松直迟到早退、旷课打架,但始终没有觉得他是个坏孩子,就是因为他对这个世界,是有着巨大热爱的。那一份热爱,藏在轮滑场里,细腻地包裹着他单纯的赤子之心,寄托着他对已逝母亲的深沉思念。
第二天一早,孟承云就塞给程松直三百块钱现金,道:“我手上就这么多钱,从卡里取钱,我爸会知道的。”
程松直一愣,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迅速把钱丢了回去:“我不要你的。”
“我又没说给你,要打借条算利息的,按手印。”
其实程松直知道,孟承云一直在照顾他的情绪,这半个月,他为了省钱,连午餐都舍不得吃好的,孟承云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陪着他。
“干嘛要借我?我还是可以攒到钱的。”
“程松直,虽然你每天都在笑,但是你不高兴。你想买鞋,想去比赛,我都知道。”孟承云看着他,就像小时候请他吃生日蛋糕那样,“程松直,我想让你高兴。”
程松直眼眶蓦然一酸,低头仔细折好那三张一百块的纸币,掩饰着情绪,道:“我会还你的,你不要告诉别人。”
程松直的成绩在班里一直是中下游,加上初一刚开学那两个月脾气很差,大家都不爱和他玩,朋友很少。他说的别人,其实只有尤嘉楠和颜丹琳。
以他们两个那种要什么有什么的家境,几百块都不叫事儿。但是程松直不愿意在这件事上欠他们人情。
程松直多了这三百块钱,买鞋的希望就“蹭蹭蹭”往上涨,不由得想起上周青山湖公园轮滑场里贴出来的宣传海报。比赛是N市轮滑协会和几个大学的轮滑社团举办的,拉了一个国产运动品牌的赞助,七八月在青山湖公园举办,不收报名费,奖品也就是些运动用品和代金券,是个娱乐和宣传性质的比赛。
程松直之前没想,是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快买到鞋,但如果,他可以买到鞋呢?
还差一百五,问外公外婆肯定不行,问老师师母就更不妥,难道要去问程老师吗?算了,他连生活费都管得这么严,肯定不会给。
更何况,他压根就不想让程老师知道这回事。
程松直一整天就惦记着这个事。也是合该出事,那天晚上叶老师的班因为纪律太差被年级主任一顿批,叶老师气冲冲地到班里把学生骂了一通,气血不畅地回到办公室,发现程松直一直在发呆。
“砰”一声,叶老师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手心发麻:“你今天晚上在干嘛?不想学就别学!”
叶老师语气很冲,程松直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起身,一看作业,全是空的,只得道歉:“对不起,老师,我,我现在写。”
“我逼着你写是吗?爱写不写!”
程松直有些难受,这段时间他就顾着轮滑鞋,肯定让老师失望了,因此拉着老师的手,百般讨好:“老师,您……”
“啪!”叶老师忽然抓起桌上的藤条对着小孩的手抽了下去,程松直“啊”地缩回手,直朝显出一道红痕的手背吹气。
叶老师本就一肚子气,再看他这不上进的模样,更加火上浇油,手中的藤条高高扬起,对着小孩屁股就抽了下去,“啪啪啪”的,又急又快。
程松直没想到会突然挨打,熟悉的尖锐疼痛迅速传到脑后,让他咬紧了牙关。他不敢挡,又不好意思喊,只得赶紧用手撑着桌子,尽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这藤条是上世纪留下的了,在叶老师的柜子里放了好多年,之前打程松直的时候就常常“吱呀”作响,每天都在死亡边缘挣扎。碰巧这晚叶老师下手重,打得又快,只听得小孩子“呃呃啊啊”地呼痛,却没注意这藤条早就伤痕累累,忽然“啪”一下,叶老师只觉没了破风感,再一看,藤条已有一截断在地上了。
程松直疼得眼眶都湿了,分明感觉到藤条停了,却还是保持着挨打的姿势不敢动。叶老师也不管他,只把手里半截藤条丢在桌上,不说话。
下课铃一响,老师学生们都涌进了办公室。程松直忍着疼痛,把断了的藤条捡起来放在桌上,一抬头,却看见叶晓在窗外朝他招手。
“老师,姐姐叫我,我先出去了。”
叶老师不应他,他自觉没趣,慢慢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