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松直没脸回话,也没脸喊,只能咬牙硬撑,泪水都蓄在眼底,随时会往下落。对面的女老师出声问:“叶老师,你没有这么大的儿子吧?谁家的啊?”
“隔壁程老师家的,”叶老师应完,又冲孩子教训道,“你就给你爸丢脸吧,到时候全校老师都知道程老师的儿子天天在这儿挨打!”
叶老师气得不行,也不想问了,照旧让他自己算。程松直看着剩余的几道题,慢慢算起来,边算边写答案。说来奇怪,身上虽然疼,还担心等会要挨打,可程松直心里是踏实的,焦虑和压迫感一扫而空。
十分钟过后,程松直算完了所有题目,但叶老师只扫了一眼,说:“自己检查一遍。”
程松直抿抿唇,知道自己肯定错了不少,一道道又算了一遍,涂涂改改一小半。
叶老师眼睛盯着纸上的内容,一手握着藤条,一手迅速地划过程松直写的数字。程松直在一旁伸长脖子看,心里直打鼓,眼看着叶叔叔的手指顿了顿,果不其然,下一刻,藤条便“啪”一下咬上身,程松直倒吸一口凉气,忍着疼马上再算了一遍:“对不起,我,我写错了。”
叶老师懒懒地抬起眼皮,冰冷的眼神射得程松直浑身一抖。
手指继续往下移,在一个已经涂改过的数字下面一顿,随后连续两下藤条甩了过去:“检查还错!你用脚趾头算的?”
程松直被打出了眼泪,却不敢哭,水汪汪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把错的数字改了过来。
算错的题不少,办公室里“啪啪啪”的藤条声就没停过,程松直一开始还能忍,只觉大腿火辣辣的,后来打得多了,藤条都打在伤上,每一下都疼得他脑子发胀。那藤条一挥,程松直心就跟着一颤,挨了十几下以后,疼得不行了,伸手一挡,“啪”一声,藤条直接抽在皮薄的手背上,程松直带着哭腔“啊”地惨叫出来。
叶老师忙丢了藤条,斥道:“你瞎挡什么?这是能挡的吗?手给我看看。”
程松直脸颊上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在白炽灯光下闪烁着,跟钻石似的。他自己捂了捂,可怜巴巴地把手伸过去,白皙干净的手背上一道鲜红的藤条印,斜斜地横亘在皮肤上,看着就疼。叶老师心疼,又生气,用手拍了他两下:“挡!叫你挡!活该!”
这下也舍不得再打了,干脆把心算题丢到一边,继续给他讲题。讲题就和平多了,安安稳稳的,两人都察觉不到时间流逝,等把那一页练习题讲完,第二节晚自习已经下课了。
“程松直!走!我带你喝奶茶去!”
三中里有一家奶茶店,是外包的,说不上好喝,但也过得去,是学生们宵夜的一大选择。程松直跟着姐姐走了,去奶茶店排队买奶茶。
“你怎么在你外婆家住那么久啊?”叶晓问。
这些话程松直没跟别人说过,自然也不可能跟这个还算陌生的姐姐说,只道:“就,在外婆家住挺好的。”
“我跟你说,学校里好多女老师看上程叔叔,他都不打算二婚,不然你就要有后妈了。”
程松直“嗯”了一声:“随便他。”
两个人闲聊几句,奶茶就轮到他们了。取奶茶的时候,叶晓看见程松直手背上的红痕,问:“老叶打你啊?他怎么那么凶?”
程松直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藏了藏:“没啊,我觉得他不凶啊!”
“你有病吧?全世界他最凶!”
程松直想,哪有?叶叔叔明明是最好的!
最后一节晚自习,很多老师都下班了,校园里安安静静的。叶晓是借口来找叶老师,才不急着**室,但是也不能留程松直太久,不然等会叶老师肯定又要骂她:“我**室去了,你自己回去找老叶吧。”
程松直吸着奶茶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叶老师正在改试卷,见他回来了,伸个懒腰:“你自己先回去,回去洗澡睡觉,我等着巡完宿舍再走。”
程松直乖乖收拾了书包:“那我走了。”
走出办公室,程松直不知怎么的,扭头朝隔壁文科办公室看了一眼,也许是上天有意安排,整个办公室里,只有程老师还在座位上埋头改作业,红笔笔头动个不停。程松直忽然想起妈妈去世的那一年,他上小学的第一个晚上,他看见爸爸在房间里看书,仿佛就是这样。
只是,妈妈已经走了很多年。
程松直收回视线,走下台阶,往校门口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