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咕噜咕噜”地滚着,程老师用小漏勺将里头的肉夹出来,分别夹给小孩和孙老师,道:“他数学是叶老师教的,你知道叶老师吧?叶老师教他心算,说松儿比他们家姐姐算得还快。”
“这么厉害啊!”
程松直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不好意思地笑笑,显得可爱一些。可是他戳着碗里的肉丸,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年纪太小,说不清一个家庭里该有哪些成员,却知道他见过的房子里,都会有一个类似于妈妈一样的角色,比如说,叶叔叔家里有阿姨,孟承云家里有他的妈妈,外公家里有外婆,他们家以前有保护他的妈妈。
孙阿姨坐在餐桌旁,一会笑着给他夹菜,一会和爸爸说话,就很像这个家里应该要有但却因为妈妈的去世而缺失了的那一部分。
冬天是火锅的季节,可程松直没有胃口。分明是自己家,程松直却觉得,自己像个客人。
孙老师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做到了一个年轻女性能为一个没有血缘的孩子做的全部,辅导程松直写作业,带程松直去游乐园玩,甚至陪程松直参加过一次学校的元旦晚会。那段时间,程松直脸上的笑容明显比以前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自从程老师和孙老师认识以后,松儿就不一样了。
叶老师甚至开玩笑说,松儿要有新妈妈了。
可是程松直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程松直必须承认,孙阿姨对他很好,可是,他又明明白白地知道,她和妈妈是不一样的。要说哪里不一样,大概是妈妈永远不会在陪他结束某项活动时,表现出很累的样子。时清兰的突然逝世,似乎打开了他所有的感官,他看得见别人眼神里的伪装,听得见语气里的不情愿,他甚至能在牵手的时候触摸到对方的真心或是假意。
妈妈会因为他高兴而高兴,但孙阿姨不会,孙阿姨是为了让爸爸高兴。
孙老师的耐心有限,一个多月后终于忍不住跟程老师提了这件事:“程老师,其实程松直很懂事,也不用我经常陪着,而且我们常常这样带着他,独处的时间很少。”
程老师是学文学出身的,论风花雪月,他还能不懂?二十几岁的女子,大好年华,谈个恋爱想要什么,他都知道。
“孙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平时陪伴松儿的时间就很少了,你见谅!”
前两天刚放寒假,俩人正商量着明天带程松直去科技馆,说着说着就讲偏了。
“你不考虑把他送到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家吗?你工作忙,照顾不了他。他这么讨人喜欢,老人一定很喜欢他。”
程老师摇摇头:“我不可能把松儿送走的。”
“可是程老师,我才二十五岁,在你之前,我只谈过一次恋爱,我想和你有一点二人空间,这有什么错呢?虽然我们相处得很好,但他未必会让我取代他妈妈的位置。更何况,我以后希望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候,两个孩子,你要如何照顾呢?”
他明白,他明白一切的事情,他理解一个年轻女性对一段浪漫爱情的渴望和要给一个陌生小孩当后妈的恐惧,理解未来的家庭可能因此而起的鸡飞狗跳和争吵不断,也理解残酷的现实不会给他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去平衡双方,但是他的心里,只有一句话。
“松儿,是我血脉相连的亲人。”
“如果以后结婚了,我也是你的亲人。”
程老师摇摇头:“不一样的,孙老师,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