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郑竹暮一直在写,何逸钧便一直在演。
尽管郑竹暮一番用心,但何逸钧还是选择在郑竹暮看不见听不到的地方把信给撕了扔了,回头继续专心备好回邺阳用的盘缠。
钦差大臣一封封翻阅完后,信封零零星星散落于地,把地面遮得严严实实,浩如烟海,遂冷声道:“郑幕,你写此信何用之有?”
钦差大臣实则想问是否与皇权或者贵族有关。
郑竹暮翕动干瘪的双唇,本想开口回话,然而一直未发言的何逸钧忽然抢过郑竹暮话头,语气平淡似水:
“前朝昏君待郑幕不薄,郑先生曾跟我们学子说,郑幕无论如何也还不起这份厚礼,写给已故的前朝昏君那么多封信不过是为一点点还回去,可君臣之情深攀渊源,有情者可否再思郑幕先还回这笔债?”
“尔等虽不知君臣之情,可顺明帝身为明君,忠臣成千盈百,是懂得君臣之情,你可莫要凭一人之理逾越一君之情。”
郑竹暮听完何逸钧这般说辞,神色淡淡的,正尽力跟何逸钧划清边境,使之二人分成楚河与汉界、天涯各一方。
为的是不让钦差大臣知道他们违抗圣旨,不让他们知道郑竹暮是何逸钧的义父,不让何逸钧受到牵连。
钦差大臣识得这是方才打拳在自己脸上的学子,于是面色骤然变得十分难看,面部也逐渐僵住了,缓缓站起身来,随着履音响起,钦差大臣一步步接近何逸钧。
何逸钧最后一句话讲得倒好,讲得倒有胆量,直接指责钦差大臣弃君负义,把在场所有人都给怔了怔。
钦差大臣沉声道:“你是说——先让郑幕把他欠下来的债给还了,多活几日?你跟我说有什么用,这是圣旨,我改不了,难不成你敢改?”
何逸钧忙接道:“我是说,你作为钦差大臣,有念圣旨的权利,亦可将我所言,写下来上交到门下省那儿去,托付门下省再拟一份圣旨,上交圣上。”
钦差大臣已走到了何逸钧跟前,止步,烦道:“我想死啊我!”
话音甫落,郑竹暮似乎是集够了怒气,忽然压着嗓子壮气道:
“施怀笙此人才是真真切切的昏君,有脸拿那晚车夫劫灯芯之事,和科举多人中贡士之事充当书斋灭门的藉端,没脸拿郑幕是前朝皇帝这一生一世最忠诚的臣子作为我书斋灭门的缘由。”
“就算那晚这位学子不在场,就算所有人都没敢说话没敢阻止,施怀笙今日照样会下我书斋灭门的旨,施怀笙有脸不完善江湘城会试赴京赶考设施,没脸说不完善是因为郑幕本身就是个江湘人!”
郑竹暮声调时高时低,不甘的情绪渲染每个学子。
学子们本能地将思绪沉浸在郑竹暮的话语中,但在郑竹暮讲到一半时,钦差大臣登时眉头紧锁,已是忍无可忍,厉声道:“带挂在墙上的那张纸回去,其他的不用拿,放火!整个书斋都要放!屋顶放院墙放!煽火!浇油!”
守在院外的官兵们听命,扛着一罐油和几根燃起来的火把,径直入院。
学子们纷纷朝院门而去,将那些即将靠近楼房的官兵们牢牢围成一圈,你挨我我挨你,不肯让出一条通往楼房的路,都快跟官兵们脸对脸贴在一起了。
学子们各喝各抗议的口号,声音嘹亮却乱成一团。
官兵们推开学子,学子们又推了回去,不肯后退一步,只肯前进一步。
其中一名官兵恼火,从院外车上抽出一柄木枪,回院里用枪扎向前排其中一名学子肩头:
“都给我滚开!要不是顺明帝宽宏大量,圣旨才会有言不杀你们,不然我等早把你们砍个五马分尸!”
被枪扎的那名学子遂不及防,伤口处顿时爆开血来,连连往官兵左侧扭动几步。
然而学子们抗议的声音仍然未停息。
其他官兵见此方法很有效果,纷纷从外边抽出长枪。
学子们早已怒形于色,见状,自知手无寸铁对付不过持枪者,但仍未让出一条路给官兵,反而越挨越紧,没一个怕死怕伤的。
官兵们先到各个房里去撒油,不一会儿便撒完了。
何逸钧和余久择仍在书房里,一起唤着郑竹暮赶紧出书房。
郑竹暮阖眸,却唤他们赶紧出去,自己呆在书房便可。
书房里的官兵也撒油撒完了,但又见油还有剩余,于是拿起勺子,捞起油,往郑竹暮后背泼去。
郑竹暮骤然睁开眼睛,睥睨那名官兵。
官兵傲气十足,跨步越出了书房:“油都撒完了,准备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