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配个弓箭神手,六十丈远可射穿人胀。
何逸钧上下打量着青年,青年腰不挂箭囊,背不负弓,镞又从哪来的?
光线太暗,何逸钧看不清青年的手掌是娇嫩还是粗砺,所以无法断定青年是否从武。
青年似乎发现何逸钧在盯着看他看,也看了回去,双目对望。
何逸钧马上移开目光,双手一拢,扯开话题:“聊了那么久,怎么称呼你呢?”
何逸钧以为青年会绕过这个话题,直接问他为什么看他那么久。
青年却认真回答道:“我姓乔,名字三巾,乔三巾,你可以称呼我三巾或者乔乔,我又该怎么称呼你?”
何逸钧道:“我姓阿,单名一个四字。”
当然,这是何逸钧的假名。
闻言,乔三巾笑得更加开朗,浓长而修长的眼睫微微颤动,看得何逸钧脊背不禁一僵。
乔三巾道:“你真叫阿四?隐约记得……京师好像没有姓阿的人家。”
何逸钧恢复神色,一本正经地胡吹:“我生辰巳时,家君赐名为‘四’字,并且‘四’字有着祥瑞吉祥的蕴意,譬如名扬四海、志在四海……”
何逸钧话到一半便顿住了,也不闭嘴,想腾出下一个词却腾不出口似的。
乔三巾倚在车耳上,抱臂浅笑一声:“行,祝你将来名扬四海,天下人皆知你姓名,皆知你功勋卓越千古流芳,难得一遇,幸识。”
言毕,乔三巾对何逸钧拱手行了个同辈礼。
何逸钧回礼:“幸识。”
两道身影几乎遮住了全部车窗,小灯笼自何逸钧接近后仿佛更为通亮。
何逸钧问道:“时辰什么时候才能到?”
乔三巾道:“攸氏入寐之时。”
何逸钧了然乔三巾不简单:“看来你非常了解。”
乔三巾道:“当然了,了解己方友方敌方,才能更可能取得胜利,唉?你这头发没理过么?”
何逸钧一怔,没想到乔三巾那么快就把话题扯到头发上。
何逸钧的头发极为细长,发尾稍翘,发身稍卷,外观微乱而不失风度。
何逸钧回应道:“理过,它天生就这么弯,梳不直,我觉得这样挺好看的……”
话间,乔三巾已伸出一根长指,食指顺着何逸钧的棕黑色发丝由上而下缓缓滑动,滑得柔畅无阻,宛若在划着柔软潺水。
滑到末尾,乔三巾收回了指,发丝起伏。
乔三巾道:“因为好看,所以我忍不住梳了一下,不介意吧?”
乔三巾则是如绸墨发,星眸犹若上弦之月。
何逸钧负手拂动发丝,将方才因起伏静电而凌乱的蓬松发丝撩到耳后。
何逸钧忽然发觉乔三巾笑起来尤为好看,每当看见乔三巾笑时,自己心情也跟着变好,对乔三巾的态度也没像刚开始一样的警惕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
时间准备到时,乔三巾弓身拾起落在地上的帷子,又抖了抖帷子,抖出夹搀的苍蝇,然后把帷子折叠成方块型状,塞帷子进入布包中,合好布包。
乔三巾折叠帷子时,被抖出来的苍蝇寻不见归宿,只好团团环绕在乔三巾周身,挨挤如同飞着的无数颗黑芝麻。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去,乔三巾都是那样的衣冠楚楚,委实让人想象不出他会捡脏物。
捡了不仅不扔回去,竟还携带于身。
何逸钧语气中带有几分不敢相信:“你……”
乔三巾挑眉,回望何逸钧:“你当作没看到就好了,苍蝇对腥味敏感,哪儿有腥味,哪儿有它们的食物。”
“我知道我现在很脏,等事成之后我再去洗洗罢,到时我还要拿这破玩意儿当证物回去复命,时间也挺赶的。”
何逸钧思忖着 “复命”二字是否为漏嘴之词,可乔三巾讲得干脆利索,使他思忖不出半点苗头。
乔三巾熄灭小灯笼的光,玄黑色夜空与地面共色。
待二人眼睛适应黑暗,就向另一侧烛光烂漫的攸府行去。
草露沾履,寒风侵衣。
四野死般寂静,花草无声,二人的足音几乎被黑暗尽数吞噬,行起路来响声全无。
……
攸府墙头上倏忽冒出了两个脑袋。
攸府中,只有灵堂是亮的,其他房间全是黑的。
似乎只有高矮兄弟在守灵堂,其余人都入睡了。
灵堂墙壁上倒映出两道飘飘悠悠的人状幢影,是坐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