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尘拢了下衣袍在南荣宸身侧现身,“何以见得?命簿上可没这么写。”
南荣宸目送那妇人珍之重之地装好那符纸,挽着香篮离去,“她说了半天,统共也就三句话在求子,其余都在控诉夫家的薄待。”
“巫神也不过如此。”
谢尘没法反驳这话,他自知并非无所不能,尤其是在南荣宸面前,既治不好他的伤,也看不透他所思所求为何。
结那九重命契之人属实同他有深仇大恨,用南荣宸这契主来折磨他。
南荣宸于他就好比宫宴上西夏使臣带来的那颗瓷珠,其中弯绕相叠,所见只有表象。
浮世千劫过,比不得眼前这一个。
此刻,他又从南荣宸的语气中品出几分怨怼,顺理成章地生出补偿的心思,“本座再许你一愿。”
南荣宸抬眼看向谢尘,抛开诚心不谈,两辈子加起来他参拜过数十次巫神殿这座神像,通体玉石、庄严神圣,可也不曾得到半分护佑。
就连他那最后一愿,在巫神殿外的大雪中死得畅快,都没能如愿。
他盯着那只赤红的瞳孔看了半晌,指尖点上谢尘眼尾,“好啊,我想要这个。”
差点忘了,谢尘也是来保证他这把开疆利剑足够听话、足够有用的。
不自量力的东西。
谢尘虽没看懂南荣宸怎的突然想到此处,但难得知道这小白眼狼明确地想要点什么。
他抬手探到眼边,碰上南荣宸正收回的指尖,边琢磨着待会儿要给南荣宸加上件披风,边三指微一用力,轻巧地如在把玩那只梅花镖。
不多时那只通体赤红,镶着点白边的眼珠便捏在他指尖,他想了想,又体贴地掐诀洗去其上的血污,才拉过南荣宸的手,将其放在掌心。
随后弯起还剩一只的桃花眼,“怪不得你喜欢,这等赤红颜色是不多见。”
南荣宸挑衅的笑意凝固在嘴角,怔然看着谢尘流着一道血痕的半张脸,那颗眼珠变成琉璃质地,滚在他掌心,触感凉润。
直到谢尘调笑的一句“现在怕了?”,他才回过神来,收拢四指,将那颗琉璃眼珠归为己有。
谢尘见他这模样,意识到自己如今这副尊容不太雅观,掐诀洗去脸上的血迹,又抬头去看穹顶上的各色明珠,挑来选去还是红色顺眼,极为草率地将其塞进眼眶。
南荣宸眼睁睁看完他这一系列动作,拂袖而去,重新躺回不知何材质所制的榻上,隔着浅金纱帐将他惯用的话术原封不动地奉还,“孤累了,旁的明日再议。”
*紫宸殿中,太后满头珠翠依旧,养护得当的发被烛火晕上光泽,依旧是那副温柔而不乏威严的得体模样。
只是眼下透着脂粉遮不住的倦意,可她还牢牢握住从锦被中伸出的手,“张太医,王上当真无碍么?”
“启秉太后,王上近日忧思过重,”张太医支吾半天才敢接上下文,“加上本就在战场上…落下了病根,又在殿上重伤心脉,体弱也是有的,实在不宜多用那…”
“哀家知道了,”太后开口打断他的话,满目担忧地看向榻上的天子,“王上何时能醒?”
“启禀太后,王上虽无性命之忧,可脉象虚浮,恐怕最早也要明日。”
太后接过雪棠递来的参汤,在她的劝导下喝了两口,“罢了,下去煎药,不得有失。”
“萧大人也先回去罢,所幸朝中还有周阁老坐镇。”
天子躺在锦绣堆就的榻上,满头乌发散在枕上,衬得脸和脖颈愈发苍白,唇角的血迹又被下人擦得干净,周身一片死气。
美人就算死了也是艳鬼。
自从成功进到紫宸殿,萧元倾都不曾在榻上的皮囊之上觅得半点活气。
就连南荣宸曾给递到他面前的同心结,也掩在枕下,无法窥见。
他朝太后行礼,“臣告退。”
在小太监的引领下迈出寝殿,他仍没从那股窒息中缓过劲来,自欺欺人地给这种心焦找了个由头,南荣宸究竟在谋划什么?
彼时南荣宸本人连梦都没有,更没空谋划什么,他第二日刚醒来便接过谢尘递来的玉碗,飘着清香。
他将玉碗圈在掌中,不自觉地对上谢尘那只用来凑数的赤瞳,终于下了定论:谢尘为了骗他真是煞费苦心。
“送孤回去。”
谢尘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紫宸殿留有分身,不急这一时半刻。”
南荣宸咽下口中的清粥,这滋味与谢尘的血难分伯仲,“可孤有急事,急着与孤的爱卿同往妙语阁赏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