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何时爱管起闲事了?”南荣宸掀开毯子起身,钦天殿这几日有的闹腾,他不想凑这热闹,“去猎场行宫。”
自几年前南荣宸背信弃义与他决裂,南荣显再未私下与南荣宸独处过,与旁人一样,见到的都是衣冠齐整的太子、君王。
而如今,南荣宸乌发半束,松松垮垮裹着玄色常服就要往外走,他从侍从手中接过披风,天子此貌旁人岂配看,“离三月春猎还有些日子,去那地方作甚?”
南荣宸自顾自系好锦带,懒得答他,“照做便是。”
姓谢的那句“还需静养”犹在耳边,南荣显只当让着病人,“本王随你去。”
“不必,朝中需要王兄看着,”南荣宸随口拒绝,南荣显怕是被王位冲昏了头,这般多心又多话,“肃王若是不放心,着人跟着便是。”
钦天殿自诩物外之境,自正殿而出环山绕水,放眼望去不见红砖黛瓦,只余苍翠点缀着雅致殿宇,怪不得能养出青羽鸟。
南荣宸漫无目的地扫过一池春水,被一身绯色官袍扫去本就不多的兴致。
他只当没看见,死去活来又死期未卜,他只等着死遁之日,没人再配得上他的爱恨。
天地广阔、群山相叠,他上辈子只在宫墙和边关沙场当个困兽,尚比不得这青羽鸟。
“臣来请王上回宫。”
南荣宸垂眸看着立在一侧朝他行礼之人,萧元倾,他入东宫那年先帝亲点的状元郎,出身世代书香的萧家,六艺皆精,才华倾世。即便入仕也没磨去一身君子骨,将深红官袍都穿得清朗端正。
上辈子他最爱帝师穿这官袍的模样,此时却不想多看一眼,片刻没停地往前走,却被扼住手臂,“臣,担心王上。”
南荣宸停下脚步,极有耐心地一根一根掰开萧元倾的五指,“是么?老师若这般得闲便去替孤理一理御史台的旧账,也比说这些空话来得实际。”
若是上辈子萧元倾亲口说一句“担心”,他能一路考虑到成就大业之后退位归隐,过平淡日子,再不让萧元倾担心的事。
可此刻他只觉一阵恶寒,踏上马车前扔下身上的朱红披风,朝南荣显开口,“脏了,改日还王兄一件。”
虽然不解其中缘由,南荣显没管落到地上的披风,南荣宸这事做得合他心意,“萧元倾开罪你了?”
南荣宸闻言放下马车上的锦绣帷裳,“去九安行宫,你们肃王自行回去。”
肃王跟低调半点不搭边,每每出行必得全副仪仗,今日虽仓促,也带了半副亲王仪仗。
车马官战战兢兢地看向肃王,满朝皆知,肃王和王上争斗多年水火不容,如今肃王被王上当众下了面子,正是神仙打架,免不了殃及他这池鱼。
不出所料,肃王脸色一变,车马官做好跪下的打算,却见他们王爷扬唇一笑,“还愣着做什么?听王上吩咐。”
南荣宸坐在马车上听完南荣显分配守卫,将手靠近镂金暖炉上,暖意顺着十指流遍全身。
目送马车离去之后,南荣显领着亲卫堂而皇之地在钦天殿外拦住萧元倾,“萧大人平日都是这般冒犯王上的么?”
“既得闲,不妨酒楼一叙,本王请客。”
*马车一路奔波,傍晚时分方到京郊九安行宫。饶是这马车貂皮鲛绡铺了几层,华贵舒适,南荣宸也折腾得半身倦意。
他自幼习武,本不该如此不中用,只因以太子之身亲征疏勒时受了些伤,太医问诊后说伤及根本。
他没将这话放在心上,登基第五年仍御驾亲征,也是死前才知晓,这伤及根本是如何伤的。
身份最末的车马侍从俯身跪成人凳,南荣宸没有这等把人当物件使的习惯,挥手示意他退下。
车马官很快反应过来将那人喝走,又命人取来木梯,伸手要搀着南荣宸下车。
此人是肃王手下的人,聒噪一片惹人心烦,南荣宸指了下那刚站起身来的车马侍从,“你来,其余人不必跟得太近。”
车马官看贵人脸色的功夫修炼得炉火纯青,王上孤身一人秘密前往行宫自然不喜肃王的人跟着,“谨遵王命。只是舟车劳顿,可要臣着人备上汤泉?”
南荣宸点头应下,他倒也没这么急着要见那疏勒世子。
本就是消遣之事,早一分晚半刻无甚区别。
两个时辰之后,他无视被系统控制着愈合不了的伤处,迈入水汽氤氲的汤泉。
他来得突然,此时又不到春猎的日子,行宫上下还没张罗起来,是以能落个清静。
云雾素纱飘荡几下,几盏酒入喉,他抬手结果夜光杯,晃荡几下杯中葡萄酒,“此时无人,正是行刺的好时机,还不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