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怀疑顾渊,永远不会。
像是一个自于诞生伊始便打入他灵魂深刻的印记,连结着那看似荒诞迷离的两世。
只出人意料的,城中的客栈跟事先打过招呼一般,今日竟是都不开张迎客。顾萧二人一连跑了好几家,最后无一不是以失败告终,别说是一间舒适的客房了,连个掌柜的人影都见不到。
不仅如此,连带着街市上的小摊小贩都一并没了踪影,只偶能瞧见墙边街角散落有几朵白花和零星的几张碎纸钱。
萧望川捻起一朵花,近看才发现原也是纸做的,只是因着做花的师傅手巧,方才又隔的远,这才叫它看上去同真的一般无二。
“这是谁去了?场面倒还不小。”
自然是无人回答他,可不久他也便知晓答案了。
沿着街市一路走,本都是寂静的一片,可再转过几个弯后便是能听见有几声刺耳的唢呐叫了。萧望川顺着声音一路寻了过去,最后停在了一所规模不小的宅子前。遥遥看去,宅内都被覆了黑布白条,瞧着里头的客人个个身着白衣,想来必然是这户人家出了丧。
门前站着一老妪,见着顾萧两人正站在门前张望,恰又是一黑一白的素色打扮。她上了年纪,也早混成了半个人精,这会觉着这二位公子容貌气度皆是不凡,也不把他们当叫花子打发了,而是视作为吊唁来的客人,恭敬着要将他们给迎进去。
“谢过阿婆好意了,不过我二人只是途径此地,本想寻处客栈稍作歇息,只奈何...不知府上是何人......?”萧望川摇头干笑着。
老妪闻言便是要掩面嚎啕大哭起来:“天可怜见我那短命的老爷哟,年纪轻轻便是撒手人寰,也不知那妻儿又要如何自处,唉,唉,唉。”
她顾自地哭着,模样瞧去甚是悲戚,只长袖放下后,脸上却不见有一丝泪水的痕迹。老妪弯下身板,说道:“二位公子如是不嫌弃,今日便是在府中歇下吧。”
萧望川并未拒绝,也是爽快的应下,于是便在这老妪的安排下同顾渊一并住进了这宅院的客房。
走过前院时,他有心多瞧了一眼那灵堂中的客人,他们无一不在哭喊着,那架势比起门前老妪的一出只多不少,可是讲了真要说是有多发自肺腑的感伤,反正萧望川是感知不到的。相比之下那跪于正前的白衣女子背影倒是显得孤凄多了。
她低垂着头,身旁还跪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子。幼子年弱,尚且不知逝去是何意思,只知这堂中之人都在哭泣,也只好仿效着一并哭起来,可转头一看,母亲却是一滴泪未落,于是又不好哭得太过,只好试探般地抽噎起来.
进了屋中,后厨很快便是将做好的吃食端了上来。份量是不少,只是一路走来萧望川和嘬嘬早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故而如风卷残云般将菜品一扫而尽,顾渊倒是一筷子不动。
倒不是菜品不好吃,只是这怪胎好似生来就无须进食,反正萧望川跟他相处这么久以来除了酒水就没见过他吃东西,他也早都见怪不怪了。毕竟一个人不老不死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相比之下只是不吃点东西那可真是太正常了。
“啊,吃饱了。”酒足饭饱后的萧望川同嘬嘬一同趴在了桌子上,脸上浮现出餍足的神色。
“都说饱暖思淫/欲,不如我们来做些趣事如何?”说着,萧望川便是支起半边身子,一脸坏笑地看向顾渊,后者被他看着有些不自在,略带嫌恶地往外站了站。
“扎心了啊顾兄。”萧望川本就只想逗逗他,这会见了预料之内的反应心中却又隐隐有些失落,“逗你玩的。”
“刚刚我和这院里的婢女聊了两句,知晓了点这宅子主人的故事,你听不听?”
“无聊。”顾渊冷哼一声,背过身去。
“你不说不同意我可就当你乐意了哈。”
萧望川将嘬嘬抱在怀中,一面逗弄它的尾巴,一面讲了下去。
“此地名为汝阳,而这所宅子的主人姓陈,恰是这汝阳县的县令。这陈老爷虽是布衣出身,可能耐却是不小,科举之道一路高中,年仅二四便是中了举人,还做上了县令,可以说是前途无量。邻县的豪富人家有意巴结,便是贴上万千嫁妆将女儿塞给了他做正室。”
“陈夫人温柔体贴,多年来和这陈老爷都是琴瑟和鸣,乃坊间一大佳话。二人孕有一子,都说这儿子样貌随娘,性子随爹,来日定能出人头地。”
“只可惜陈县令年前受了场风寒,十里八街的郎中看了都没折子,反是越拖越严重,这才年纪轻轻便是去了。”
“讲完了?”故事讲完,顾渊看了一眼萧望川,语气淡淡,不见一丝波澜。
“对啊。唉,你是不是也觉得这陈员外可怜,我以前看电视,额不,话本子,那上面考上举人的都胡子拉碴年纪一大把了,像他这样的人若是活得长些,将来多半也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啊!我还听说这陈员外多年不曾纳妾,啧啧啧,也是个痴情种啊。”
“有闲心谈论别人的家事,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
“苦中作乐也是乐嘛。”萧望川的耳朵自动滤去了前后各半段,最后只听进去了“关心你”三字,只觉他这人虽然面上冷冰冰的,心里倒是热乎得很,还知道关心自己,于是心情也跟着变得美滋滋起来。
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他想着,便是倒头躺在了床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