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剑。”他一眼就看到了身先士卒的顾渊,于是将左手边的那把光剑抛给了他。
这剑正是几日前被顾渊刻意留在萧望川闭关的洞府之前的,闭关之人本无感于外界所生之事,可偏生这剑竟是能与自己的剑起了共鸣,直直将他从识海深处给唤了回来。
他猜想是门派生变,故而强行冲破境界赶了出来,可惜仍是晚了一步。
顾渊放下手中那已被砍得卷了刃的剑,接下原属于自己的佩剑,与萧望川并肩作战。
这一批活死人制的匆忙,加之笑春风正是邪魔克星,故而三两下便彻底解决了这一场危机。为避免意外,萧望川特还放了一把火,将余下的残烬给烧得干干净净以保再无后顾之忧。
处理完了眼前之事,他这才后觉地看向顾渊,眼底微光闪烁,几欲明灭,嗓间似有所物呼之欲出,可涌出嘴外却只成了一句干瘪的“多谢”。
嘬嘬适时地跳入他的怀中,在萧望川的脖间嗅嗅舔舔,见着多年未见的“老父亲”归来,高兴地都快把尾巴给摇成了风扇。萧望川托住它的屁股,掂了掂,才无奈地柔声说道。
“重了。”他都快抱不住了。
当然,后半句他到底没有说出来,怕伤了小白狐狸的心。
闭关之前,考虑到嘬嘬身怀巨宝却又了无自保之力,他与沈容青商量着寻来了旧时的灵契。妖族尚在时,为驯化妖兽,曾有修士联合研制出了这灵契,本质上与人间的卖身契类似,除却结契过后的妖兽可动用主人的部分灵气外可谓全无好处,皆是坏处,也正因这一份不公正的契约,历史上本属中立的妖族曾与修士一方产生过一次规模相当的摩擦。
最终结果自然是两败俱伤,所幸自此之后灵契也渐渐销声匿迹。而今妖族早已覆灭,这份契约的存在也变作了历史的尘灰,当今世上知晓此法之人就更是屈指可数了,饶是博览群书的沈容青也是废了好一阵功夫才从犄角旮旯里翻到了有关记载的只字片语。
萧望川自是不会强迫嘬嘬,结契与否对他而言无关所谓,嘬嘬不是他的附属品,而是一个有权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独立体,若有一日嘬嘬想离去了,他也断不会多加阻拦。
当时的一时兴起却是在多年后起了效用。
沈容青走到他的身边,他的脸色并不算好,但看到好友如今模样,还是喜从心起,贺道:“你竟是到元婴期大圆满了?”
萧望川没有回他,只拉着他要往内里走去。
待躲进一峰内大殿,再又确保周侧无人后,他才放下心来。可也正是这紧绷着的一口气松下,他便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起昏黑,双脚也是软的不成样子,几乎是在一瞬之间便瘫倒了下去。
沈容青被他这般模样吓了一跳,忙把他扶起,却见萧望川此刻竟是七窍流血,原本澎湃的灵力也是在瞬息之间截截退回,从元婴期巅峰一连降到了元婴期初期,甚至还隐有跌破元婴降回金丹的趋势。
沈容青身上无药,只好将灵力注入,以求稳住他此刻的状况。约莫过了有两个时辰,萧望川这怪异的状态才被堪堪止住。
“这是怎么回事?”沈容青用袖袍擦去他脸上触目惊心的血迹,颤着声问道。
“我......用了秘法,短时间内可将修为拔高数层,不过之后施法者也会遭至数倍反噬。”他艰难着解释道,每一吐字都会带出大片大片的热血,只怕是再多说两个字,都能叫他体内的血给流干了。
“胡闹!你怎可......”沈容青脸上挂了愠色,鼻尖却又觉得有些发酸。
看着门内弟子前仆后继地走向死亡,他的心不可能不疼,他多希望自己可以代他们而死。他本年长于萧望川,危难来临之时却是无能无力,看着他现今的狼狈模样,沈容青的内心在此刻被悔恨与愧疚全数填满。
“没事...你看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嘛...你已经做得够好了。”许是觉察出那人的难过,萧望川强撑着挤出笑意,安慰说。
“你的金丹...裂了。”沈容青哑着嗓子说出了这一事实。
是的,萧望川不仅是跌出了元婴,连金丹都没能保住,现在的他,已然近乎是一个废人了。
“哈,没事,裂了就裂了。我才百来岁呢,不急的,来日...来日还能修回来的。你忘了吗?我可是修真界第一奇才,没事的。”
说来轻易,可终究也不过强颜欢笑。金丹碎裂意味着灵根受损,一个灵根受损的修士就已算是被下了死令。纵使萧望川来日有幸重修金丹,也终难再抵元婴了,他的仙途于此刻再无希望。
“阿青,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萧望川喉结滚动,脑内徘徊许久,好似才终于定下决心,要抱着那几乎不可能的可能问说。
“我的师尊呢?”
沈容青怔愣原地,眼神闪躲,不知从何开口。
良久,才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摸出一枚玉牌,腾的一声跪下。
那是青云门的掌门印。
“青云门天玑长老座下弟子沈容青,见过掌门!”
萧望川抿着唇,两腮咬地紧紧的,眼眶红了又红,唇角勾起放下。数次,他想装作风轻云淡地接下,面上的表情却抽搐得可怕。
他一把抢过掌门印,塞入怀中,背过身去,好叫人看不清他如今的模样。
“知道了。”他将自己蜷成一团,言语间带上了鼻音。
“你......”
“没事的,没事的。我只是有点累了,能让我休息一下吗?”
沈容青知晓他是受了打击,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呆立于原地。
“走吧,阿青。我真的,真的没事的,相信我。”
“求你了。”少年语气混乱,显然已是到了崩溃的边缘。
“好。”
沈容青退了出去,替他关好了门。
听到殿门合上的声响,萧望川终于控住不住,连带着先前所受的所有委屈一并哭了出来。
他知道,今夜之后,他再不能如此啼哭了。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躲在师尊身后肆意调皮捣蛋的少年郎。
他是修真界的前辈,是青云门的掌门,是余下众弟子的希冀。
可于此世之上,他再没有一个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