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耳朵微动,转身挥剑,眨眼间刺出数招,只可惜后人动作敏捷,于半空一个侧翻,便又轻巧地稳稳躲开。
“怎的这么慢?哦?哈!原是你的无情道碎了!”
他身形如电,起落间变已至远处,似若浮光掠影,眨眼间便是消失不见。
清虚打的很急,强行冲破心魔的滋味并不好受,但至少今时今刻他不能后退一步,他必须要战,且必须要胜。
御剑而起,他以同样迅猛,不,是更胜一筹的速度追了上去,魔尊有意扩展战线并借此拖延时间,既已识破他之诡计,就更不能叫他如意。
青云六式早被清虚用得炉火纯青乃至出神入化的地步,下方观战众人只可见红白两道身影彼此交缠,竟是连双方身影都难瞧真切。交战间偶然泄出的剑气都可将山岳湖海切断,这早已不是寻常修士所能参与的争斗,于是各怀心思地驻于原地。
但闻龙吟渐起,雷声轰鸣。纷乱纵横的剑气竟将那天地崩裂。不相上下的仙魔两气直冲汉霄,每一次的交锋都似有并吞山河之势,并生出有无边杀意。
这一代表两方最高境界的厮杀径直持续了共九九八十一日,以清虚仙尊将新任魔尊定死在不周山无愧峰之巅告终。
“哈...秋水......哈哈哈,真没想到,到头来,我竟然是栽在了你手里......你和你那不要脸的师尊一样,都是小人,当年若非是你们,尊上又怎会...咳咳......没能手刃白鹤生,是我此生之憾,但能把你带走,也不算亏,哈...哈哈哈哈......”
他断断续续说说着,清虚却回不出一句,低头看去,他的肺腑已被穿透,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血洞数不胜数,将那一件白衣浸得透红。
他单膝跪下,眼眸失焦。双耳早就听不见了,只能在恍惚中隐约看出地上魔尊的嘴唇张合,不用想都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澎湃的灵力自他的躯壳内缓缓泄出,它们源于山河,也终将在主人死后归向天地。
一如怀空仙尊的死成就了清虚,而今,他也该以同样的方式,将未来交于晚生。
身下的魔尊已失了生息,他渐渐松开剑柄,两臂不自然地垂下。许是因为濒临死亡,昼夜不息的心魔终于闭上了嘴。
他们从清晨打到日暮,又从日暮拼至深夜,临了再又归于晨曦,如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很疼,很冷,清虚想到,当年师尊仙逝时也是这般疼,这般冷吗?
他失了苦笑的气力。
他要他无愧无怨,可说到底,自己终归是怨了。怨他去不复顾,怨他枉若无睹。
如此念头刚一生起,周侧的灵力便变作了另一番模样。
我会变成魔吗?他想。
这样也好。
既然做不到纯粹的守护,那便将一切都粉碎,反正,自始至终他想守护的也不过只有那一抹身影,自千年前他死后,他也一并断去了生于此世的唯一挂念。
踏上仙途也好,修无情道也好,一切的根源不过都只是为了守护那始于初见时分刻骨铭心的笑意。
“阿池。”
天的另边,他再又听见了熟悉的呼唤。
非是心魔的妄想,而是切实的欲念。
清泪滚落,清虚难发一言。
“这么大了还要哭啊。”
那人抚过他的额,向他伸手。
“走吧。”
“师尊来接你回家。”
清虚的身子在这一刻变得轻盈无比,他震颤着握住了那手,只刚握上的瞬间,万千怨气再度归于虚无。
他释然了。
他原来自己从不曾怨他,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想在行将就木之时再一眼见他。
自百年前于梁国雪夜而始的那场无情道崩裂起,他才终于认清,他爱他。
正当此时,不周山巅却又再起另一方势力。
清虚感到有人扼住了他的后颈,迫使他咽下一丹丸。
他没有抗拒,因为这一异样的灵力波动正是源于他此前留与萧望川用作保命的那道传送法阵。
他愕然抬眼,看向来人,低声问道。
“川儿?”
那人没有回他,只执拗地要将药塞入他的口中,可惜不论吞入多少都难改清虚而今既定的命运。
“你是...川儿吧”清虚笑道,纵然面前之人换了另一副样貌,他却依能认出这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儿。
摸过来人瘦削的面庞,他说:“你受苦良多。”随后淡然摇头。
他心存死志。
没有哪怕一味道的灵丹妙药能救回一个一心向死的人。
失焦的双眸在一片静谧中再度归于清明。
他终是忘却了所以。
何其有幸,好在今时,他得以牵住那人的手,得以共赴黄泉。
爱与美,迟来于他贫瘠的一生。
“好。”
“我们回家。”
......
明义九二四年,青云门掌教与魔宗宗主共尽不周山。
次年,封魔大印彻底崩解。
自此,天下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