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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杯光剑影(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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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从未听闻大梁何时有过如此奔放的民风了。”

萧望川嘴角抽搐。该死,他怎么就忘了这辈子他就是生在梁国的,大意了!

好在顾渊没有将他那些拙劣的表演往心里放,率先起了个台阶:“仙师不去准备夜宴,寻我做甚?”

“皇宫景致甚好,我一时看的忘了神,这会有些找不着回去的路了,不知国师可愿携我走一程。”我可没有跟着你,只不过是一时迷路走不出去,恰巧遇见你就是。萧望川避重就轻地答了这么一句。

“如此甚好。”顾渊默许了他的请求,领在前头带起了路。

可惜摊上了萧望川这么个不安分的。

他一个闪身上前,钳住了顾渊的手腕,又睁着眼睛说起了瞎话。

“我的眼睛不大好,怕花了眼跟不上国师,想来国师也不会介意如此行走吧。”

顾渊垂眸扫了眼正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不执一言,只是无声地唉叹一声,不再理睬前人。

既然不是穿越者,那就不得不怀疑这人是否是个肉身傀儡,虽说操作傀儡也须用灵气,可若是主人的功力远胜于他,还为此设下了障眼禁制,那他觉察不出也不是没可能。

可怪就怪在这梁朝国师分明是有脉搏的,体温较之旁人偏凉,却仍有温热,可见他属实是个大活人。

萧望川趁机探了他的灵脉,却发现全无灵气,甚至连灵根都未曾生出,他何止是全无修为,简直都不是块修炼的料子。

这些单拎出来一件兴许萧望川还不会如此上心,可全凑在了一个人身上就免不得他多想了。

他死不下一颗心,一路上想着法子从顾渊口中问话,可顾渊却是铁了心不再理他,只顾着走他的路,要不是他先去还同萧望川讲了两句,后者真要以为他是个哑巴了。

哑巴国师。萧望川还是在心里骂了一句。

就在他盘算着下一回该如何再发起话头时,顾渊停下了脚步。

“唔……哦?出来了?”萧望川有些茫然地抬头,只见他们已经回到了祭坛所在之地,之后再要如何回殿,亦或者要如何去赴宴,他自然是记得路的。

身侧之人没有吭声,萧望川本还想再烦他一烦,转头间却见旁侧已无人影。

“哎……什么时候走的。”他看向自己空荡荡的手心,竟是没有发觉被人给挣脱了。

“本来还想问问他的名字的……嗯……算啦。”萧望川甩手,回首看向来时的路,喃喃道:“有缘自会再相见的。”

哑巴国师。

萧望川走后不久,顾渊从他身后一处不显眼的阴影中走出,沉默了些许时候,最终还是决定离去。

世上无安乐,复得顾旧渊。

或许他们的相遇,

本就是一场天命难违的意外。

麟德殿。

酒肉池林,歌舞升平。

除却梁皇及八位修士,下至九品芝麻官,上至正一品三公三孤及太子三师,凡是今早萧望川在祭坛上打过照面的,粗粗看去竟是全来齐了。

今日之宴较之上回,分明更是隆重,连酒菜的样式都花哨了不少。素食有酱佛手、香橼梨子、糖蒸茄,粉煎付干等,瓜果有佛手柑、蜜枣、频婆果数类,还有麻糖、雨露糕、龙酒糕等各色糕点。鸡鸭鱼肉更不用讲,猪羊牛所炖之汤也是少不得一样。奢靡之气溢于言表。

萧望川没有动筷,只是握了壶饼子酒,接连往嘴里灌着。

他的位次自然不低,下头臣子们的谄媚之态不捎可以观察也可一览无余。今夜萧琰的兴致却是格外的好,饮下的酒比起萧望川只多不少,长顺怕他喝多了伤着身子,委声提醒一二,却被萧琰摔到一边。

萧望川见状只是一皱眉,也不出言制止,他是客,梁皇为主,主人家的听不进去,客人多说也无意义。

大典中央,面貌姣好的舞女舞姿流畅优美,随乐翩然而起。玉树琼枝拂面来,素衣莹莹飘婷婷。群舞更是规模庞大,气势恢宏,那华丽的服装器具,无一不在章示着贵族的优雅与高贵。

歌女手弹琵琶,伴响献出《百花朝圣队舞》一曲。

萧望川听着绚丽的琵琶乐音,思路不由得被带到了初见贵妃那夜,只是物是人非,当夜弹曲之人却是再不在了。

他不是个触景伤情之人,往事具已,人各有命,他自认问心无愧,又为何强要将贵妃之死加诸于身,折苦自己呢?

“诸爱卿今日齐聚于此,朕前些时日,从塞外得了坛好酒,今日便取出与爱卿共享!”萧琰打着酒嗝,摇晃着起身,叫长顺下去把酒取来。

不过多久,长顺的身后就跟来了一群宫女,各个托一木盘,上头置一酒盏,看这阵仗却是早先备好的。

给萧望川送酒来的还是沈梅苑,许又是皇后见着这宫女与萧望川相处的不错,起了歪心思,逮着机会就把她往萧望川面前塞。

“公子……”沈梅苑今日换了身布料更好的衣裳,想来也是皇后的安排。

“今日怎的不喊我仙师了?”萧望川接过托盘上的酒盏,刚一过手就发现了这酒的异样,不可置信地看了沈梅苑一眼,目光深沉。

沈梅苑没有回答,她只是个宫女,完成了送酒的任务,这会又该回了。临走时许是不甘心,又看了眼萧望川,浅浅一笑。

萧望川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酒盏,许久未有动作,不远处的谢青一直在悄摸着观察他,见他没有反应,便也不敢饮下这酒,但见旁人饮酒无事,面上满是餍足,他也只好借着仰首的动作,悄悄将酒洒在袖中。

“萧仙师怎的不饮,是不喜这塞外之酒吗?”萧琰的询问使得众人的目光再度聚焦到了萧望川的身上。

“只怕萧道友是心气高惯了,瞧不上这些凡物。”这会出言的还是早上最先和他起了矛盾的剑修。

殿内的气氛也因之在一瞬降到了冰点。

林深见形式不妙,欲出言缓劝两句,谁料萧望川却是勾唇一笑,不甚在意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酒一饮而尽。末了还要将酒盏倒置,示意自己的一滴不落。

“好!好!好!”萧琰对此连呵三声好。

殿内臣子松下口气,淫靡之风再度席卷而来。

萧望川再取一壶饼子酒,一手饮酒,一手以指尖敲桌,伴着韵律打起了节拍。

一,二,三,四,五……一百,一百零一……两百…三百…

在第九百一十八下节拍落下的同时,殿中回荡起了第一声舞女的惨叫,而后是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直至全部。

先第一位歌女发了狂,弹奏一半忽得高举木琴就往同伴头上一砸,登时头破血流,血洒当场,余下的舞女歌女失了神,四散而逃,谁料她们身上的皮肉却开始斑驳脱落,渐渐成了一具具行走的猩红血肉,散发出阵阵恶臭。

朝中大臣哪见过这般场面,惊叫四散,好好的一场夜宴却成了这些不人不鬼的怪物的屠戮场。

鲜血,尖叫,惊悚,取代了所有粉饰的繁华。

“救驾!救驾!”长顺扯着嗓子喊着,却不曾想最后结束自己生命的正是那坐于高堂之上,前一刻还酒气熏天的大梁天子。

“真吵啊。”萧琰一甩天子佩剑上的血珠,嫌恶地踹开伏在地上的那具无头尸体。

长顺的头顺着台阶咕噜噜地滚了下去,恰好滚到了萧望川的脚边,一低头就能看见他那尚未瞑目的眼。

沈容青早就冲下去去对抗那批活死人了,只有萧望川还坐于原地,慢条斯理地把酒盏中的最后一滴酒水饮尽。

他嗤笑一声,用内力震碎了手中之杯,又在瞬息之间纵一碎片飞出。

萧琰看着那碎玉离自己越来越近,于是闭上了眼,等待死亡的来临,不知那玉却只是擦面而过,给他留下了一道不大不小的血口子,而后威势不减,直冲幕帘之后。

幕帘为碎玉划破,众人这才发觉,帝皇幕后竟还藏有一人。

“许久不见,不知贵妃可还安好?”

萧望川取出笑春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那幕后之人挥出一道剑气。

“铿!”

凛冽的剑气被乐音拦下。

歌女早就成了怪物,臣子慌于逃窜,却不曾发现,这席间之乐竟是从未断过。

幕帘已为旁逸而出的剑风撕裂,露出后人的身形面庞。

捧一红木琵琶,明与贵妃有八成相像,眉目间却尽是妩媚。

她收起琵琶,同一时刻,殿内活死人全数爆体而开。

贵妃挽起鬓角落下的一缕发丝,朱唇轻启。

“别来无恙啊,萧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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