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道友不和我一道走吗?”谢青不解地看向他。
萧望川只是笑着推他走,“快些吧,我还有些话要同师兄讲,门派机密,要留下听可得把耳朵嘴巴先给割了,我可不放心。”
谢青知道他在开玩笑,但见萧望川没有挽留的意思,只好又灰溜溜地走了。
“谢青!”
他走出没几步,却听见萧望川在背后唤他,猛地一回头,还当是萧望川临时变卦又想他留下一起走了。
但见萧望川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小心,祸从口入啊。”
而后再无响动。
谢青心中疑惑,却还是应了一声,运起轻功径自向前奔去。
待到彻底见不着这位毛躁的雀斑少年的人影了,沈容青才出声询问。
“你特地不坐马车,就是为了提醒他这么一句?”
萧望川不急不赶地走着,他们出门不算晚,这会就是一步步走过去都来得及。
他哼着小曲,答不对问地回着。
“昨夜好像又下了些雪,我看沿路上的梅枝都被压弯了,总归是不忍心,替它们扫了扫。小树尚幼,须得有人照拂才是。”
萧望川没有十足的把握活下来,若是他最后暴毙宫中,罪名也难以洗去,谢青被发觉曾与他交好,只怕这一生不会好过。
不论是等他还是赶他,都不过是叫这少年自保。
“兜兜转转这么一圈,还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沈容青不由得失笑,嘴硬心软也不过如此。
萧望川不再理他,却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耳廓也泛起了一层粉红。
在修士一行里,他们到的属实不算晚,只是祭天大典毕竟是梁国大事,祭坛之外早已围满了文武臣子。梁皇还未到,他们便腠成三两几批彼此交谈。
有几个文官见着了萧望川,鼓着胆子来打招呼。他与沈容青最是不端架子,加之模样俊秀,不一会就融了进去。
交谈过后萧望川却是好似重新认识了梁皇。
在文官眼里,他早年勤于政事,可随着年岁渐长却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求仙问道之上,虽不再有所大建设,但也不曾安于享乐,更不曾有过大兴土木之行,宦官当道之状也从未有之。只是这些年来气性愈笃,莫说文官畏惧,就是武官也没几位是不怕陛下的。
萧望川思索了一番,想着那一头白发,自见面起就喊他大哥的萧琰,实在难以将他同“残暴”两字挂勾,若说是性情怪异,那倒是有些,不然怎么会前一刻还亲热地兄长长兄长短,下一刻又板了张脸喊着萧仙长了。
弟弟心,海底针。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耳边响起了轮椅的声音。
“萧兄,许久不见了,不知这几日你过的可好?”
林深老远就看见他们二人来了,只是见他和官员们正聊的火热,也不好意思上前打扰。
“几日不见,林公子气色却是比上次好上不少。”
“那还得多谢沈仙师的仙草。”
沈容青和林深对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萧望川知晓林深同沈容青更有话讲,识趣地走远了些,好让他们自在些,旁的官员见了萧望川的动作,也自觉地远离了几步。
林深见旁的人退开了,趁着一个无人在意的时间,一把拉住沈容青的衣襟,借力站起一瞬,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在他耳侧说道。
“此次祭天大典恐有生变,万望珍重。”
沈容青来前就已知这是场注定的鸿门宴,但仍是感激林深愿意冒死提醒他,于是按下林深的肩膀,轻轻点头。
林深所欲之事已然达成,再待下去只怕有心之人起疑,便随便找了个由子摇着轮椅走了。
沸腾的人声因为梁皇的到来重新归于一片寂静。臣子们跪了一片,梁皇扬手,示意他们起身。
萧琰身着冕服,上为玄衣,绘秀十二章纹,腰佩白罗大带,伴黄蔽膝,素纱中单。下为纁裳,绣宗彝、藻、火、粉米,黼,黻下六章。头戴十二旒冕旒。
冕旒隐可遮盖白发,虽不见其面,但帝王之气,不怒自威。
天坛上置一青铜巨鼎。按照官级大小,圈层向外,八位修士则被安排在了最内一圈。
大典无他,梁皇萧琰于鼎前祷告天地,而众臣跪于梯阶之下,俯首听颂。
按梁朝的礼仪,每逢祭天之典,皇子不论年幼与否都应跪于其下,只是萧望川暗中观察了一番,却并未发现有皇子公主的痕迹。
“莫不是梁皇多年来都未有过子嗣?”
他心中猜忌,这会又不好出声询问,却念着长兄为父,自己好歹也算是萧琰的半个父亲兼长辈,怎么该也该挑个空子关怀一番。
这祝词属实是长,也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时辰还未结束,萧望川就是站着都觉着有些脚酸,看着跪在地上的臣子们不由得更生怜悯。天寒地冻,这么些个时辰跪下来,今后怕是膝盖要遭大罪。
但怜悯归怜悯,不可置否的还有对他们的尊敬。都说修仙是逆天之举,却又是最近天意之行。萧望川受过两次雷劫,可除了粉身碎骨般的疼痛以及雷声轰鸣,他从未听到过所谓上天的旨意。仙者尚且如此,凡人又如何以这□□的苦痛去换取天道的垂怜?
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
可天子臣下图的是天下百姓之心安,作秀也好,不诚也罢,无法泯灭地是他们这么做的事实。
萧望川站着而非跪着,如此哪怕心知他们此举的无用与可笑,又何来资格去评判他们的正确可笑与否呢?
没有人生来高人一等,站着的人从不比跪下的人高贵,他可以不信,却不该嗤笑。无所付出之人不该嘲笑呕心沥血之苦。
……
许久,许久。梁皇的祷告终于进入了尾声,他咽了口口水,嗓音沙哑,就当萧望川以为终于要结束之时,一个黑袍人走上了祭坛。
于是顿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调查之际他当然也已听闻了梁朝国师的事迹,瞧着梁皇与余下众臣的反应,来者定然就是那神秘的国师了。
顾渊从从胸中取出一木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枚赤红色的丹丸。他取出丹药,挥手扔进鼎内,几乎是同时,鼎下燃起大火一片。
那耀眼的火光占据了坛下每个人的瞳孔。
见此光亮,梁皇登地一声跪下,嘭嘭嘭,在地上,可以说是砸下了三个响头,下头的官员也跟着跪下磕头。有些磕的过了力,在地上留下了一个个血印子,好端端的一场祭祀,此刻却像极了邪教的现场。
萧望川下意识地握住剑柄,再抬眼时却发现国师正隔着那银面正在看他。
他的身后是青铜鼎,是冲天的烈火。
萧望川只觉得头疼欲裂,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有站稳。沈容青见他状态不对,扶了他一把。
“怎么了?”他轻声问道。
萧望川缓过劲来,没有回答,可再看向那黑袍国师时却发现他的目光又对向了那口巨鼎,就好似方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无妨。”萧望川单手支头,死死地盯着顾渊。
那眼神是什么呢?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觉得。
如此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