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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第四次轮回开始。
萧望川从一片黑暗中睁开眼,有些无奈地冲着沈容青笑笑。
“抱歉,是我疏忽了。”沈容青愧疚地低下头,若非他一时不慎叫春好得了手,或许他们在上一次轮回就可以破开迷局逃出生天了。
“该道歉的。”萧望川按住他的肩膀,“不如沈仙师把你埋在院中梨花树下的酒分我一坛,我就大发慈悲地原谅你了。”
沈容青怵然抬头。
“你怎知我在那树下埋了酒?”
“猜的,看来是真有了。”萧望川一挑眉,见沈容青面露尴尬,他赶忙捂住胸口。
“哎呦哎呦。”萧望川面目狰狞地叫起来,“我的好阿青,今日你不应我,我的火气就消不下去,我本就是火灵根,阳火过旺,这么下去非得急火攻心丧命当场不可。”
“就你嘴贫。”沈容青笑骂着将他往旁一推,“真是拗不过你。”
萧望川一听就知道这事成了,嘿嘿一笑,也不装下去了。
“就是为了那酒喝,我也得足起劲儿来破这局啊。”他掰着指骨骨节,听着骨间发出的声响,眼中凶光一闪而过。
“走吧。”他说。
萧望川对着上一次轮回时的行为如法炮制,但这一次他不需要再从春好的口中套话了,于是干脆乘其不备,对着春好的脖颈就是一手刀,春好只觉眼前一黑,就昏死了过去。
萧望川将昏迷的春好扶到床铺上。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沈容青垂眸看他。
“那当然是……取而代之。”
“你要替她去上那花轿?”
“嗯。”处理好了春好,萧望川站起身来。
轮回在延续,每当一次新的轮回开始,这山中的一切都会被重置成最原始的模样,但这重置的范围并不包括身为闯入者的他们,被消耗的灵力也好,受过的伤也罢,这里对他们本身造成的影响并不会因为轮回的重启而随之消失,反倒是逐层叠加,换而言之,身处其中的时间越长,对他们越不利。
俗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萧望川虽然自负,但心里也隐隐能感受到,他们已经经受不住更多几次的轮回了。
“我需要你的帮助。”他看向沈容青。
“尽我所能。”
“第一,我需要你留在这里,每隔一刻钟就给春好施下昏睡术,但考虑到她很可能会在花车来时苏醒,所以第二,我需要你在她附近设下结界,范围…嗯……就这张床,她不能离开这床半步。”
“我不能保证结界一定能困住她。”沈容青出声打断,毕竟在上一次的轮回中春好就是直接无视禁制而出。
“如若困住她的气呢?”
寻常的阵法困住的是躯体,但别忘了,这扶倾山中根本没有活人可言,萧望川不敢说他们还有没有作为生命之源的“气”在,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没有自己的□□。
缚气的阵法难度极大,而今他们能准备的时间也不过只有至多两个时辰。
这小子可真会给他出难题,沈容青心想。
“好。”但纵使有万般难,只要有一线机会,都尽可一试。
萧望川颔首,“还有第三件事,如果这次轮回,结果还是难逃失败,我需要你时时刻刻地关注这附近的状况。”
先前的数次轮回,他们的目光都放在了村庄内和山神庙附近,却下意识地忽视了这一切的起点,也就是小木屋,兵分两路或许可以从中得到更多的线索,萧望川总觉得,只差那最后的一块拼图,他就可以得出破解之法。
沈容青的工作已经交代完了,剩下的就是他自己的了。
“你要如何去假扮那新娘?”
挑花轿的汉子又不是傻子,男子的身量本就与女子不同,他们难不成还会睁眼瞎地真让萧望川上轿了。
“这有何难。”萧望川嗤笑,好歹也是看过两次了,就算不能一比一复刻,模仿个大概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打了个清脆的响指,眨眼间,他那一身现眼至极的行头就变作了一套嫁衣。
春好生活贫苦,但出人意料的,这嫁衣倒是华美的很,与这木屋的内景显得格格不入。
嫁衣如火,更衬着少年的皮肤白皙,彼时他眼角含笑,倒真叫人品出了几分温柔的味道。
就是可惜生了一张嘴。
“还是差一点。”沈容青摇摇头,萧望川比春好高了何止一点,若是坐着还好,站起身来准漏馅。
“那现在呢?”萧望川又变出一块喜帕,覆在了头上。
喜娘子出嫁时会带头冠,若是发髻梳得再高些,倒真能堪堪比上萧望川本来的仗许。喜帕一盖,便可以假乱真。
沈容青刚想绕着他再细看看,却见萧望川一下子又收回了术法,再次变作原来的样子。
“怎的又变回去了?”
“瘆的慌!这大半夜的,又是深山老林,旁边还躺着个人,我再穿嫁衣,想想就……呃嗯。”好歹也是受过现代鬼片荼毒的,什么绣花鞋,新嫁娘,萧望川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怕倒是谈不上,但真是瘆的慌。
“小孩子心性。”沈容青嘴上这么说着,暗地里还是施了法叫这屋子更亮堂了些。
“我的天,我的妈,我的姥,此情此景我真想为你高歌一曲。”萧望川弹射而起,赶忙拍开了沈容青要去捂住耳朵的手,陶醉地唱了起来。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闭嘴!”沈容青反手拍去了一个禁言咒,他就不应该心疼那傻子。
萧望川无辜地眨眨眼,见沈容青气地满脸通红,又无声地大笑起来。
沈容青也不再理他,眼不见心不烦地转身去顾自研究阵法。
两个时辰后,阵成。
沈容青松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春好没有影子,不是活人,但在听说上一次的轮回中沈容青成功通过切下春好的右臂来阻止她饮下那毒酒后,以防万一萧望川还是废去了春好的两腿。
又过了半个时辰,两人同时看向了春好。
昨日就是此时,春好像是被什么附体了一般,忽地站起,走去门外去上那花轿。
果不其然,春好竟是直接突破了昏睡咒,两眼即刻睁了起来。
所幸,不论是阵法还是废脚都起了作用,春好只能无助地扭动上半身,在床榻之上挣扎,她的咽喉里发出了如野兽般的嘶吼声。
沈容青不忍地别过了视线,嘴里念叨着“抱歉”,但做过就是做过,此时道歉也不过是去为自己的伪善上一层苍白而又无力的粉饰罢了,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可若灾害一日不平,春好和那百余位村民,以及这四十年来丧命于扶倾山的人就一日得不到安息。无人能改变的了过去的事,伪善是他此时唯一能做到的事。
“我去了。”眨眼间,萧望川又换上了那件嫁衣,“可别忘了那坛酒啊。”
沈容青深重的心情一下子就散了大半。他的任务已然完成了大半,可萧望川的才刚刚开始。
沈容青丝毫不怀疑他可以活着回来,那全须全尾地回来和半残着回来终归是不同的。
他抬手又为萧望川画了个傀儡符,上次画的那个早就在萧望川第一次攻击花轿的时候就散了。
萧望川本想再唱两句,但看见沈妈妈那黑的要死的脸色,又活生生地把歌又咽了回去。
也不差这次,他想。
他推门而出,心跳如鼓擂。
花轿就停在外头,从他踏出门外的那一刻开始,抬轿的四人就同时看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