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决正往他头上抹着香夷,小候爷要用的东西必定和别人不一样,清清淡淡的草药香气里混进了花香,打湿的头发更是顺滑,几乎要从指缝间滑落下去。
拖着他的头,他手不敢乱动,怕一松手就让他磕到,只能任那只调皮的手指在他下巴下反复搔弄。
裴决的手指插.入他的发丝间,轻柔地替他按着头,缓慢地说道:“俏俏喜欢就好。”
说话的时候下巴微动,感觉到他的喉结缓慢地震动着,苏岑瞧着,手指也就瞬着往那儿滑去,却被一只沾着水的手捉住了。
“别玩儿了。”
裴决将那作乱的手指拿下来,又拿起一边的干巾替他把头发包起来,那边一直候着的苏浩立刻过来将水盆撤走。
“起来吧。”
此时有晚风过来,将枝头的花吹得一阵轻颤,粉色的花瓣立刻飘飘落落地落了两人满身。
裴决换了块干巾,替他绞着头发,这样的晚风里,不一会就能干。
苏浩传了膳,两人就在树下用了晚膳,吃过这后,苏岑的头发也干了,他靠在裴决身上,抬头看天,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但月牙儿已经挂上了树梢,零星的几颗星星伴在边上,显得月便没有那么寂寞了。
苏岑懒散地靠在裴决身侧,忽然背脊一挺,转头朝着裴决看过去。
裴决正要问他怎么了,苏岑伸手就将他头上的发簪拔了下来:“你也陪我一起披发。”
今日他穿着便服,这会儿发间只簪了一支玉簪,被苏岑这么一拔,头发便立刻散了下来,也将他一身的严谨气质打破。
裴决从未有过披头散发的时候,就是苏岑,也没见过几回,那几回,还是他赖在他床上睡觉,比他先醒,有幸见到了小时候,裴决未醒时,睡得半散乱的头发——甚至那也是他睡觉不老实闹的。
“还给我。”裴决朝他伸手。
小时候毕竟还稚嫩,和现在肯定是不一样的,那张棱角分明的冷淡的脸庞因为披散的头发变得没有那么端正,眼中的神色不再严肃,松动着,有点儿无奈地看着他。
苏岑就喜欢打破他的平静,这样才显得鲜活,甚至一想到他只会在他面前这个样子,心里就更高兴,手一藏,笑嘻嘻道:“不给,明月哥哥,今晚我们一起睡吧。”
“不行。”裴决的回答比上次还要坚定。
苏岑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声音也大了起来:“为什么,之前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那已经是很小的时候了。”裴决看过来,见他气得咬牙的样子,轻声哄道:“现在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苏岑对于裴决的拒绝很难容忍,更何况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在同一件事情上拒绝自己:“我就要和你一起睡!”
裴决无奈,唉了一口气,但态度却依旧坚决。
苏岑从椅子上跳起来,暮色四合中,他气呼呼地就往外跑去。
小陵正在外院,见他披头散发一阵风似地就跑走了,不明所以,进了内院便看自家公子也披头散发地坐在那里,一愣。
他还是第一次见公子如此随意。
“公子,这是……怎么了?”
裴决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他起身,目光在苏岑跑出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转身穿过小门回去了藏锋院。
苏岑气呼呼地出了门,见后面的裴决没追上来,更气了,站在园子中间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直接朝着苏之惠的院子去了。
苏之惠正坐在屋子里看书,前头燃了两盏烛火,一张冷淡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瞳仁被长长的睫毛一遮,烛火照不进去,一点光亮都没有。
听到外头的响动和侍女的声音,她这才眼睫一抬,映进烛火里,透出点暖意来。
刚放下手里的书,门就被推开了,抬头就看到一张披头散发,委屈巴拉的脸:“四姐姐。”
苏之惠淡淡地笑了笑:“裴决又怎么惹你不高兴了?”
苏岑往她身边的椅子上一坐,先是皱了皱眉:“这椅子上怎么软垫都不放一个,下次我让人给你送几个过来。”
苏之惠没接他的话。
苏岑挪了挪身子,左蹭蹭又靠靠还是觉得不舒服,便也不管了,说道:“他不肯和我一起睡。”
“就为这个?”苏之惠无奈:“你们都不小了,成家立业这个年龄都是足够的,怎么还因为这个任性?”
苏岑听到成家立业就更不开心了:“都是大男人,就算成家了也能一起睡。”
苏之惠看着他越发阴沉下来的脸色,心头突地有什么闪过,她眼光瞥过外头,就见院中风灯摇曳,一派寂静,但其实这个时辰,泠汀河畔,花楼画坊里,才是最热闹的时候。
沉吟片刻,苏之惠说道:“不开心,出去走走。”
苏岑双手抱胸,坐在那里不动:“不去,外头的人说不上话。”
苏之惠轻轻笑了:“据我所知,孙千都找了你好几回,你都推了。”
苏岑仍然摇头:“我才不去,他除了会喝酒,还会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