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心里的话吐出来后,他就感觉到有点累,醉劲在此时又慢慢地翻涌上来,他靠着苏之惠,脑子里朦朦胧胧地回忆着往昔:“四姐姐,他为什么不理我。”
苏之惠垂眸看着苏岑,看着他苦恼又委屈的样子,只有片刻的犹豫,最终还是用最直白方式说出了口:“也许就是不想理你。”
苏岑像是被人戳到了痛处,又不敢对苏之惠动手,伸脚就是一蹬,直接将脚边那个酒坛子踢飞了出去,砸在墙上,碎了一地。
“他凭什么!”
当年裴亦扬战死,裴府闭门,他一个多月没见到裴决,听了外面的流言,回去质问父亲,为什么不救裴伯伯,现在明月哥哥连他也迁怒上,连他也不理了。
他哭闹了很久,父亲从一开始的哄,到后来无奈,最后只捂住了脸不再说话。
那天,他记得从不醉酒的父亲身上酒气很重。
后来他哭得睡着了,再醒时在自己的榻上。
他觉得愧对裴珏,他找了他很多次,坐在那个小门边上等着有人给他开门,他等了久,等了很多天,每次都是等到睡着了,醒来时已经被人抱回来了。
然后他再去。
现在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甚至比那个时候还糟糕,那个时候,虽然门关着,但是他知道明月哥哥还在里面。
现在却觉得,门开了,可出来的却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平静,冷漠,陌生。
小时候他不理解,但后来他也理解了,裴伯伯的死不是父亲的错,甚至父亲为此受到的打击也非常之大,而且父亲也死了。
他都能想明白的,他就不相信裴决会不明白,那他凭什么不理他,他做错了什么!
“俏俏,一个字,一个称呼,这并不能证明什么,你没做错什么,他也没有。”苏之惠冷静地像是一把开过锋,见过血的刀:“你可以对他好,但他也有权力不接受你的好。”
还有一个句话苏之惠总归没忍心说出来,但是苏岑本就聪慧,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这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而已。
他拼命想找回曾经那个疼爱他的明月哥哥,不愿意承认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变了,他想将裴决拉回去,可裴决只是选择了不走而已。
苏浩听到里面还有摔东西的声音,心想这怎么连四小姐来劝都劝不住了,正着急着,却见不一会儿,苏之惠出来了,他连忙迎上去:“四小姐,怎么样?”
苏之惠说道:“没事,睡了。”
苏浩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就好,那四小姐也快回去休息吧,这么晚了,我是看小候爷心情实在不好,否则也不会去打扰四小姐了。”
苏之惠却是若有所思地问:“你确定没发生别的事吗?”
虽然按苏浩所说,确实没什么大事,可她却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事情可能被忽略了。
苏浩仔细想了想,才说:“没什么呀,陛下在里面,我也不能进去,但是陛下走的时候感觉小候爷心情还挺好,就是叫了裴大人两声,裴大人没理他,就气成这个样子了。”
苏之惠想到刚才苏岑睡着时眼角的湿润,终究还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于心不忍:“以后劝着点,别让小候爷老往藏锋院凑了。”
苏浩是自小服侍的苏岑的,而且小时候经常被苏岑拉着打掩护,对他们之间的事甚至比候夫人和苏父还清楚,闻言只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可没等苏浩阻止,第二天苏岑醒来后整个人像完全变了个样似的,往常有事没事就想去隔壁院撩一撩,晃一晃的人,却一整天都没再提藏锋院,没提裴决一个字,甚至有时候不可避免地遇上了,苏岑也只是冷淡地点头示意,然后走开。
竟然连一句话,一个字都不多说。
苏浩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可连着三天,苏岑却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啥也没耽误,就好像回到了裴决没有回京都那时一样。
“这几支花开得好,昨日娘送了四姐姐一支雪色的冰裂釉纹的瓷瓶,正好拿来配这花。”苏岑将手里的剪子扔到一边,把刚挑出来的花仔细整理好,递给苏浩:“送过去吧,别碰坏了。”
苏浩将花完回来时,正好遇到了来送衣裳的人,那人见到苏浩,连忙堆着笑将手里的东西送过来:“苏小爷,这是小候爷三天前定的衣裳,已经加急做好了,您瞧瞧。”
三日前?
苏浩懵了一瞬,这才想起来,那日从铺子里回来时,苏岑确实让他回去再定两身衣裳,但不是给他做的,是给裴决做的,连身量尺寸都清清楚楚。
那伙计把东西给他了,就去找帐房结银子去了,苏浩拿着这两身衣裳,烫手山芋一般地站在院门前不知所措。
虽说这几日似乎安然无恙,但明显那日两人肯定是吵了架的,看样子还吵得不轻,这衣裳这个时候送过来,也太不是时候了,那不是逼他在苏岑面前提裴决吗?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苏岑突然出来了,见他拿着东西站在院门前发呆,问道:“你站这里干什么?花送过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