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镜湖旁没有住家,晚上光影晦暗。你是怎么看清对方衣着的?”陆渊盯着明潇潇,声音平淡。
他并不怀疑明潇潇骗他,只是担心这个姑娘因为害怕,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
明潇潇愣住,随即不确定地摇了摇头,“因为我依稀看见她头上好像……”她比划了一下,“好像有个红盖头,而且那个衣服远远瞧着繁缛庞杂,她走起来的时候,还有环佩作响之声。”
“我根本不敢再仔细看她,就想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回去。”明潇潇唇色苍白,颤抖着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定了一下心神,才缓缓说道:“我准备跑的时候,才感觉到一个男人抓着我的脚踝。”
明潇潇飞快地说完这句话,好像这样就能不再记起当时的场景。
“我低头看去,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她剧烈地打了个摆子,然后抓住陆渊的胳膊,汲取着男人身上的温度,她已经如坠冰窟。
陆渊眉眼疲惫,没有反驳也没有应声。
明潇潇见陆渊没有反应,她焦急又害怕地说:“我当时只是想摆脱他,虽然他是被我踢下去的,但是在那之前他已经死了!”
人一害怕的时候,自然就控制不住手上的劲。
蔻丹染过得纤长指甲深深掐进衣袖纹理里。
陆渊被她掐得眉尾一跳,“那个男人你认识么?”
“我……”明潇潇犹豫起来,“那天晚上的事情我都记不真切了,我甚至在今晚之前,都不记得这些事情。”
要不是近距离看见那件血红色的面具,勾起被掩藏在记忆深处的碎片。
她只会觉得初七那天,是她梦游了一晚上导致她小腿酸痛,疲惫不堪。
陵川渡把明潇潇的动作看得真真切切,他松弛的背部紧绷起来。
陆渊能忍,他不想忍。
“行了。”陵川渡阴沉地盯着那双柔荑,舔了舔后槽牙,带着不耐压抑的气息,“你出去。”
怔了一下,明潇潇拒绝道:“我不……”
她好不容易遇到了凤池宗的仙师,谁知道那个女鬼会不会半夜再来找她啊!
但是她一句话都没说完,就被笼罩居高临下的阴影里。
那张没有任何感情的森冷面具正俯视着她。
“我、我……不走。”明潇潇害怕地往陆渊身旁挤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陆渊的怀里是现在最安全的地方。
陆渊不动声色地往旁边靠了靠,他似笑非笑道:“好了,明姑娘胆子小,你就别吓唬她了。”
陵川渡不能反驳陆渊任何一句话,纵使内心再有不快,但是他没法拒绝陆渊。
手指微微蜷缩,复又松开,一个人逆着烛火,鬼面宛若蒙尘,寂寥萧索。
竟显得有点可怜。
陆渊脑中浮现了凤池宗温泉里的陵川渡,一样的寡言孤寂。
又一样的不知道在隐忍什么。
要不是他认识陵川渡,他甚至都以为……他喜欢自己。
烛光影影绰绰,晃得陆渊眼前发昏。
“咚!——咚!咚!”,一慢两快,是打三更了。
陆渊有点犯困,便也没逗他的心思了,“明姑娘不必担心,邪祟这半个月没找你,证明已经找到别的伥鬼了。”
他见明潇潇还不愿离去,半晌才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姑娘要是还不走的话,我怕那邪祟会以为,你跟我们透露了什么不能说的东西。”
“她恐怕真的会再次来找你。”陆渊身量极高,即使跟明潇潇同坐着,侧头也只能看见她的发旋。
明潇潇抬头:“那我要如何自保?她万一想杀我怎么办?”
陆渊给她指了条明路,“西重山寂照寺,寺中有株四季常青的菩提树,你去跟他祷告吧。”
见到这两个都冷心冷情的男人,明潇潇有些生气,又觉得更是挫败。
腆着脸让别人陪着自己,她做不到。
况且她知道面前这个叫陆渊的男人,看起来比戴鬼面的人温柔。
但实际上他更专断,也更不容置喙。
“多谢了。”明潇潇撩了撩脱离束缚的头发,整理了一下零乱不堪的裙衫。
她身姿柔美地福了福身,扭头姗姗离去。
“她应当不会有事的。”陵川渡极其生硬地说了一句话,他不想让陆渊觉得他不近人情。
陆渊撩了他一眼,笑了:“自然,那个邪祟费尽心思找不同的人,多半是有什么限制。不然她就不是离魂一天了。”
陵川渡无措地站在原地,“你不走么?”
“现在宵禁了。”陆渊慢条斯理活动了一下脖颈。
他跟沈循安已经是踩着点出门的了,他可不想变成违背禁令的可疑凶犯。
“沈循安呢?”陆渊突然想起来还有个人。
陵川渡后背再次紧绷,如临大敌:“我让人给他在楼下找了个房间休息。”
陆渊也没过多追问,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沈循安毕竟是林绛雪的关门弟子,万一对方出事了,他可不想被林绛雪追着声讨。
陵川渡见陆渊也没对沈循安有多上心,一时也摸不准对方在想什么。
他紧张地转了一下扳指,沉默地抿了抿嘴角,“……”
陆渊眼底一片淡青色,他轻描淡写地说道:“睡觉吧。”
……睡觉?
在哪?
陵川渡僵硬地将目光移到房内唯一的黄花梨雕花床,更紧张了。
床幔是红色的,看着就像是增加……情趣用的。
他一动不动地伫立着,像一尊自身难保的泥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