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座商务车的司机敬业地帮他们抬行李，载着他们直奔朱雀武术基地。

朱雀武术基地位于群汕市市北郊区，背靠涟山，场地开阔，周围没有什么别的建筑，从外面看，武术基地被高高的黑瓦白墙围起，有点像隐于山中的青云观。但一走进里面，就能发现它和道观天差地别。

武术基地内部的设施非常现代化。一进门，就是体育馆模样、空旷开阔、足有两层楼高的武术教学场地，原木色地板上铺了四五条十几米长、几米宽的蓝色毯子，左右两侧放着一些体育用具。正对面是两层楼的功能性建筑，一楼有大厅、武术教练办公室和武术用品仓库，二楼防护栏之后有会客室、办公室等等。一楼大厅的门后面还有面积很大的里区，从外面武术教学场地看不到里区的情景。

现在，外面的教学基地里没什么人，偌大的场地空空旷旷，显得有些冷清。

叶何、余矜和韩明亦到达朱雀武术基地之后，是武术基地的主任李娟和《浮生客栈》的剧务主任曹哲接待的他们。

李娟向他们介绍了一下朱雀武术基地的情况，带他们逛了一下基地。曹哲态度正常，礼貌问好，全程陪同，话不是很多，没有对余矜表现出刻意的殷勤。

外区逛完之后，李娟带众人进入了里区。

里区的面积比体育馆似的外区更大，是专门为影视剧组演员准备的武打集训的场所。里面设施齐全，靠大厅那侧有便利店、食堂，左右两侧有员工房、设备房以及许多间高档酒店似的客房，还有健身房和洗衣房。中央地区则是武打训练场地，配备了威亚等训练设施。

叶何等人到达的现在，中央区正好有演员在挂威亚，准备完成武打动作。

不过叶何最初的注意力没有落在那个正在他人帮助下整理威亚的男演员身上，而落在了一旁抱臂站着的青年身上。

他脸上挂着叶何熟悉的那种不耐烦，比常人更加白皙的皮肤在武打集训场所的灯光下甚为明显。

“嗨，晓梦。”韩明亦挥了下手，朝庄晓梦走过去。

叶何和余矜也往那边走，和庄晓梦打了个招呼。

“原来你们认识晓梦啊。”李娟有些意外，目光在几人身上跳了一阵。

叶何等人应是。庄晓梦随便点了下头，看上去没有什么攀谈意愿。

那个装好威亚的演员活动了一下身体，他旁边的助理叫了声“好了，庄老师”，庄晓梦便走过去教他动作。

叶何观察片刻，发现庄晓梦在教人武打动作的时候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会收起外显的不耐烦的情绪。他会分解动作，定点指导，亲自示范，确保对方理解之后再开始训练。如果对方动作没到位的话他会重复讲解，然后再一遍遍地重复训练，精益求精。

……还挺像个负责任的老师的。

叶何在心里为自己给庄晓梦刻画了冷冰冰不好惹、生人勿进脾气差的刻板印象而小小地道了一下歉。

武术基地主任李娟和剧务主任曹哲带三人来到里侧东边酒店模样的建筑物楼下。这栋楼有两层，每层有十来个房间，有标间也有套房。剧组来集训的演员和随行的艺人助理基本都会住在这里。曹哲事先为叶何余矜留好了两个二楼的标间。韩明亦作为编外人员，不在剧务主任的考虑范围内。

不过一个标间能住两人，韩明亦很自觉地跟着叶何去了他的房间。

两人像在青云观时那样分好了床位，收拾好行李。

接着，叶何要跟余矜一起去找曹哲沟通项目的事情，跟韩明亦说了一声便率先离开了房间。韩明亦应好，没过多久也走出房门，自来熟地在朱雀武术基地遛起弯来。

来群汕之前，他和庄晓梦联系过，说晋扶桑让他过来一趟，没说什么原因。

庄晓梦给韩明亦回了个“哦”。

韩明亦说叶何和余矜也会过去，因为“余数”工作室接下了《浮生客栈》的项目，要找武术负责人沟通动作特效。

庄晓梦又回了个“哦”字，然后破天荒地多说了一句话：这部网剧大部分武打动作都是他设计的，虽然最后冠的不会是他的名字。

韩明亦看了，有些同情又有些无奈。

他离开房间，在偌大的武术基地内逛了一圈。韩明亦不是第一次来朱雀武术基地，但这里的变化已经超出他的想象，让他感到陌生。

韩明亦记得，小时候他跟父亲韩震一起来这里的时候，这里还不叫“朱雀武术基地”，而叫“涟山功夫武馆”。当时的武馆虽然也是“日”字型的结构布局，但设施用处和今天大相径庭。南北两块场地不是武术教学场地和影视打戏集训场地，而是“外门”和“内门”。南侧的外门承载武馆功能，向普通人教授基础武术。北侧的内门则是道场，是招摇山派弟子修道练功的场所，是他们学习招摇山派三极剑法的地方。

涟山功夫武馆是庄晓梦的父亲庄承望开办的，据说是为了武道合一，为了更好地发展招摇山派。为了开办武馆，庄承望花费了很多时间精力以及金钱，欠了不少债。索性二十多年前粤东省武学风气浓厚，武馆蔚然成风，涟山功夫武馆开设几年后，依靠武术教学，庄承望欠的钱基本都还清了。

眼看着武馆发展向好，第一批来武馆学习武术的孩子们也逐渐显露出山水，出现了一批好苗子，招摇山派内门弟子招收指日可待，然而就在那时，庄承望出了事。

涟山山中的一个村落遭遇异怪，庄承望为了拯救村子，牺牲在了那里。

年仅十四岁的庄晓梦成了孤儿——他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涟山功夫武馆失了主心骨，很难再经营下去。

在那之后的几年，涟山功夫武馆在不同的人之间接手转让：有庄家的亲戚，有其他武馆的竞争者，还有希望把武馆改成农家乐的商人……几经折腾，在武打戏逐渐没落的时候，涟山功夫武馆被李娟接手，改作了朱雀武术基地，外门区域仍作为武术教学场所，内门区域则改作影视剧组集训专用，为想要拍新时代打戏的剧组提供培训。

李娟虽然大刀阔斧地改建了整个武馆，但也是为了让它赚钱，让它活下去。她把武馆最开始的继承人庄晓梦找了回来，让他担任武术教练。

时年二十二岁、刚上班没几个月的庄晓梦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辞掉了原本的工作，回到了武馆，不，武术基地。

韩眀亦知道，庄晓梦原本的工作是在一家公司里做财务。整天坐办公室，面对一堆数字报表，这样的工作怎么想都不适合庄晓梦这样的人。他回到武术基地当教练后，也兼职做捉鬼除妖的道士，印了不少名片发出去，但很少有回音。

这几年，群汕市以及附近地区的“异”许多是靠晋扶桑卜算提醒，庄晓梦才去出手解决的。

韩明亦帮过他一次。当时涟山两场异闻撞在一起，庄晓梦分身乏术。韩明亦在扶桑的暗示下，从乾山飞到群汕帮忙。

韩明亦好心提醒过庄晓梦，不能什么事情都靠晋扶桑占卜。庄晓梦白了他一眼，说那有什么办法，他爸也没教过他卜筮。韩明亦无言，只是叹了口气。

太和道现存的三派里，招摇山派的庄晓梦或许是过得最“不好”的。

这样一想，韩明亦也能原谅他某些时候的糟糕脾气。

——比如现在。

“你逛菜市场呢？走开，别打扰我教东西。”

遛弯遛到集训场地的韩明亦收到庄晓梦一个白眼加一句呵斥，既生气又无奈地瞪了他一眼，考虑到有外人在，没和他一般见识，把头一摇，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