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明亦苦笑了一下:“我还好,问题是叶何不见了。”
他正要将池塘边事情原委告诉晋扶桑,却看见后者眸色一沉:“若木也是。”
韩明亦:“什么?”
扶桑叹了口气,“我在画内察觉到她遇到危险了,可一时没法出来帮她。”言毕,他回身望去。不在原位的贡桌,砸碎的白瓷碗……还有地上的血迹。
晋扶桑看见血迹时,微沉的眸色变得愈加深重。韩明亦一怔,印象里他从没见过扶桑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哪怕只是一瞬。
扶桑把墙上的挂画取了下来。画上仅有溪水与巨石,不见白日的美人身影。晋扶桑将挂画卷好,用随身带的发绳将其缠起来,然后又用一条绳子背至身后。
韩明亦见他如此妥善行事,问:“这幅画是异物?”
晋扶桑颔首,“是的。”接着,他将画中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韩明亦。
韩明亦了然:“鳝鱼精果然是阴阳失衡,跟我猜得差不多——不过得亏你能打破幻境出来啊,这可是《山河社稷图》的遗珠。”
感叹一声后,韩明亦没有停顿,转而将自己那边的事情(包括叶何向他讲述的郭家的情况)一并告诉了扶桑。
两人谈话间,离开无鳞神仙祠。晋扶桑一眼就看见不远处被绑成串串的八九个人,一时有些无言。
韩明亦:“他们的手机都在我这。我给叶何打了电话,但打不通。另外刚才黄学强的手机接到了郭诚的电话,我没接。”
晋扶桑:“若木在郭诚那里,我要去找她。”
韩明亦“嗯”了一声,犹豫半秒,道:“扶桑,能请你算一下叶何的位置吗?虽然你说过他不会有危险,但我还是很担心他。”
晋扶桑:“你想去找叶何?”
韩明亦坦诚:“嗯。”
晋扶桑理解地点了点头,左手掐指,开始卜算。
……
十几分钟前,晋扶桑还在劝说无鳞公子、韩明亦还在与村民们打斗之时——
叶何在水里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终于重新接触到宝贵的空气。他已经顾不得身后是什么情形,也没工夫回顾刚才被湿滑的鳝鱼身体卷到水中如过山车般飞速游弋的过程。呛了水的肺部如针扎般疼痛,口鼻吞进浑浊的泥水更是难受到恶心反胃。他趴在地上剧烈咳嗽了好久才缓过劲来。
这是哪?
尽管双眼泛红、脸色苍白、全身湿透、身上的钝痛还没完全缓解,但叶何还是在视力恢复的第一时刻就开始尝试打量周围。周遭黑漆漆的几乎没有一点光,叶何只能从裤兜里掏出遍体鳞伤的手机。它跟自己的随身挎包不一样,在刚才那阵激流勇进中得以幸存,虽然屏幕花了但还是顽强地亮起。
叶何仔细看了眼粉碎的屏幕,看出来这地方没有信号。他打开手电筒,照了一下周围,忽地一顿。
一照就照见了不远处水面之下的鳝鱼精。
它的头部半浮出水面,在光影的衬托下像是狩猎的鳄鱼。
叶何:“谢谢。”
这里显然不是阴曹地府,说明鳝鱼精还是善良地留下了他的性命。
鳝鱼精不会说话,但貌似能听能看。在叶何诚恳的一声道谢后,它便倏地潜进了水里,消失不见。
叶何缓了一会儿,大脑重新开机。他猜想,鳝鱼精不杀他大约是因为他身在村中,某种程度上也算“天佑村的一员”。鳝鱼精恪尽职守,忠于本性,不杀生不害人,就算他们之间的交易被打断而没能顺利进行……
叶何悚然,韩明亦!韩明亦怎么样了?
岸上少说有六七个凶神恶煞的村民,每一个都手拿武器。虽然韩明亦躲过了偷袭,但他能对付得了这么多人吗?
叶何差点就要喊鳝鱼精回来,带他回那口池塘了。但随即,他性格中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冷静压旗发话,将他的冲动按了下去。
呼……明亦身上带了很多灵符,应对一群普通村民还是不在话下的……等等,他曾经说过,太和道不允许门人对外人“示道”,也就是在没有遇到“异”的时候不能对普通人施法,否则会受天谴!那他岂不是——
不行,不行,冷静下来,叶何。
你现在的情况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差点被呛死,得幸捡了条命但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手机又没信号,说不定得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呆上好几天。
还是先管管自己吧。自己都这么狼狈了,怎么帮他?
相信明亦,他不会有事的。
一番自我暗示之后,叶何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暂时把担心与焦急收纳起来,再次举起手机查探周围。
他发现自己似乎身在一处洞穴里。
周遭是褐色的石壁,脚边是湿滑的青苔,稍远处是寂静的水面。水岸向远处延伸,大概几米远就被石壁挡住,水应该非常深,因为刚才鳝鱼精就是从这下面露头的。
这里有点像是叶何以前旅行时见过的那种地下溶洞,但没有那种瑰丽奇特的笋状沉积岩。
叶何仔细回想了一阵,他被鳝鱼精拖下水之后跟坐过山车似的被它卷着游动,中途他曾在水下费力地睁过一次眼,虽然除了黑暗之外什么都没看见,但他有种感觉,鳝鱼精似乎是在卷着他往上游的。
往上游……
从现实角度考虑只有一种可能性:鳝鱼精带他游进了女几山山体内的某条地下河道中,一路九曲回肠地将他送到了这里。
叶何没有呛水呛到失去意识,说明这场非自愿过山车最多也就开了两三分钟。这么算的话,好消息是他应该还在女几山内,坏消息是他没办法原路返回。
望了眼漆黑寂静的水面,叶何丝毫不觉得以自己那点游泳能力能在水下找到出路。
事已至此,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叶何转动手腕,开启了手电筒的手机将有限的光芒射向地下河的反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