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扶桑:“并非同一人。是田间、屋中的村民,只要我们路过,便会一直盯着我们,直至我们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
晋若木抱臂蹙眉:“难怪我总感觉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黏在身上似的。他们这么关注我们的行踪,肯定不会单单只是因为对道士好奇吧。”
晋扶桑微微点头:“乘也,寇至。”
晋若木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哪个寇敢盗夺你我之器。”
晋扶桑敛声不语,目光投射向远方。
……
建在土坡平地上的白砖房果然是一栋学校。从远处看,学校立在稻田中央,显得洁白如新。走近了还能看见,校门口有根插着红旗的柱子,立在东方。
说是学校,其实只有两间教室、一个办公室和一个会客室。叶何与韩明亦到达的时候,被唯一的老师黄长贵客客气气地带到会客室落座。黄长贵给二人分别倒了杯热水,然后说他还要上课,让他们先在这里等一会儿。两人礼貌点头应好,目送他离开。
叶何端着装有热水的白瓷杯思索。刚才,黄长贵拿水壶倒水的时候,叶何瞥见他格子衬衫卷起来的袖口里有白色的东西,看上去像是缠了一圈白纱布。左小臂上裹白纱布,是受伤了吗?什么样的伤口,刚好在那个位置?
叶何不觉低头瞥了眼自己的左臂。白衬衫之下,一个多月前的割伤已经好了,只留下一道如果不仔细看就不会注意到的淡淡疤痕。
韩明亦打开抽屉的声音传来。叶何抬头看见他正在一个抽屉接一个抽屉地查看会客室里仅有的两个柜子。抽屉开关的声音很迅速,看来他是没什么发现。毕竟这间会客室只有桌椅、木柜、盆栽、饮水壶和墙上的标语,室内比村委会还要简洁空旷。
韩明亦回头:“出去看看?”
叶何起身:“走。”
学校的两间教室都很小。每间教室后头堆着板凳图书之类的杂物,前面稀稀落落地坐着七八个孩子。叶何发现,两间教室唯一的不同在于教室里孩子的年龄,一边的孩子明显只有六七岁、七八岁的样子,另一边的则要大一些,最大的男孩可能有十几岁。这些孩子们大都灰头土脸的,晒黑的皮肤,不合身的衣服,写字姿势驼背,像一茬刚从土里冒出来就被人踩上一脚的笋,还没生长就弯了腰。
黄长贵正在年龄更小的孩子们所在的那间教室教他们读书,读的是《论语》最经典的那几则。他站在讲台上翻来覆去地一遍又一遍教,孩子们就在底下摇头晃脑地跟读。黄长贵看起来念得有些心不在焉的,下面的孩子则懵懵懂懂,手里拿的课本旧旧的,好像快要开胶脱页了。另一间教室里,年龄稍微大些的孩子们在上自习。黄长贵安排了他们做练习册。然而整间教室里似乎没有几个在认真做题的,几乎都在小声聊天和彼此嬉闹。
站在外面观察完两间教室的情形,叶何不由得皱眉,低声对韩明亦道:“只有一个女生。”
韩明亦“嗯”了一声,脸色微凝地叹息:“重男轻女。”
唯一的女孩子在小班,扎着红头绳的辫子,坐在角落里跟读《论语》。
叶何与韩明亦等了好一阵子,终于等到了学校下课。韩明亦挂上笑容走进教室,和讲台上的黄长贵攀谈。叶何则在教室外的空地上,半蹲着身子,向放学的男孩们打招呼。
孩子们见了陌生人,脸上好奇多过怕生。三五个孩子围着他,叽叽喳喳地问“你是哪个”、“哪来的”。叶何带着温和的笑容一一回答,然后用“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学校上课有趣吗”之类的问题试图和他们拉近关系。
这时,叶何忽然看见不远处的空地上,扎着红头绳的七八岁的小姑娘正被两个十岁上下的男孩一左一右地架着,两个人笑嘻嘻地贴到她耳边说:“走嘛,走嘛,跟到我们去耍嘛!很安逸的!走嘛!”
叶何蹙眉,腾地站起身,拨开围着他的男孩们,径直朝女孩走去。
可他还没迈出两步,忽然看见那两个扒拉女孩的男生脸色一变,“哇”地朝反方向仓皇逃离,嘴里大喊着:“疯婆娘又来了!疯婆娘又来了!”
之前围住叶何的那几个男生也吓了一跳,立刻四散奔逃,一溜烟地跑掉了,一边跑还一边哇哇乱喊。没过变声期的声音高亢无比,喊得叶何耳朵疼。
紧接着,他目光一凝。
白天在刘龙家门背后看见的、表情暗沉的女人,朝学校唯一的女孩跑去,将她抱进了怀里。
女孩也扑到了女人怀里,眼睛里似乎还闪着泪花。
女人蹲在地上,一言不发地抱紧孩子。半晌,她忽然站起身,左手牵着孩子,右手从腰间掏出一把锋利的铁制剪刀,往教室里正在交谈的两人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