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晚上,“余数”工作室。
“余矜,网剧负责人那边又给了新需求,我发你了,你看看。”一个戴着方框眼镜、脸和身材都有些胖的格子衫男生坐在转椅上,脚蹬地面转了个身,对正在调试程序的余矜说。
“哦,好。”余矜扶扶眼镜,点头打开了汪求索发来的文件,迅速浏览起来。
汪求索蹬着转椅停在余矜旁边,望着屏幕托腮道:“他们应该是想让我们把特效也一起做了。”
“啥?”汪求索旁边的位置,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闻声而动,风一般刮到余矜身边,“我靠,不是吧!他们为啥不去找专门的特效工作室?”
“小成本网剧,没那么多预算。”汪求索道,“找我们做,应该就是图个便宜省事吧。”
“确实。那咱们做吗?「异闻馆」刚上线,后面两周维护的事儿肯定少不了。对了,余神,这个视觉项目工期多久来着?”瘦高个男生问道。
“一个月。来得及。”余矜扭头,对二人说道,“论坛我一个人负责就行。汪哥、大飞,你们下面一个月就专心做这个网剧吧。对接就让叶何——叶何呢?”
余矜、汪求索和王达飞同时望向旁边座位:亮着的显示屏、打开的文件夹、空空的椅子。
“他好像回房间了。”王达飞抱着胳膊说道。突然,他“咦”了一声,摸摸下巴,鬼鬼祟祟地对二人说道,“余神汪哥,你们有没有觉得,叶何这两天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有吗?”余矜和汪求索异口同声地反问。
“有啊!他这两天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就连昨天咱们吃夜宵的时候也是。”
汪求索茫然道:“他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啥?”王达飞不可思议地看向汪求索。
“呃,那倒也没有吧。叶何平时还是挺……”余矜措了很久的辞,“友善的。”
“是啊,叶何虽然看着老是礼礼貌貌客客气气的,实际上挺热心,挺好相处的。汪哥,你平时还是要多多观察生活啊。封心锁爱的理工宅是没有未来的。”王达飞语重心长地拍拍汪求索的肩膀,说道。
“封心锁……”汪求索无语凝噎。
余矜突然道:“对了!大飞,你要不先走吧?你女朋友不是来看你了吗?”
“嗐,没事儿。她今天不住我那。”王达飞摆摆手,“她跟她的摄影兼好闺蜜今天去熊山了,还说晚上要跟她的好姐妹住,让我别打扰她们。”
“你女朋友是来看你的还是来看她闺蜜的?”汪求索问。
“当然是来看我的!”王达飞叉腰,振振有词道,“她说这次要在云锦待整整一周呢!”
“她待那么久是为了工作吧。”余矜说。
“工作是要工作,但也是来看我的嘛!”王达飞不肯松口。
“她来云锦两天了,都还没跟你见面吧。”汪求索说。
“这有什么,总会见到的嘛!”王达飞急了,“你们两个单身狗杠什么杠,羡慕我就直说!”
叶何走出卧室来到客厅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王达飞冲余矜和汪求索破防式大喊的一幕。
换做平时,叶何肯定会含笑上前,插一句“单身狗?叫我吗?”但现在的他,只是默默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继续工作。
三天前,叶何在韩明亦的家里,在那股沉木似的线香味道中,亲口把自己埋在心底十二年、从未对外人说过的秘密说了出来。当时,他处在一种意识朦胧、身不由己的状态下,听见自己亲口说出杀死父亲的秘密时,整个人好像灵魂被敲了一榔头,惊怒交加,清醒过来,当即动手,将金坛掀翻了。
在跟韩明亦对峙的过程中,叶何的理智才逐渐回笼。从任人宰割、受人操纵的愤怒,到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的麻木,心境的变化并没有消耗太多的时间。
“你要报警的话就报吧。”他这么对韩明亦说。
愤怒与麻木融合成一潭死水,被冰封住。一如当年的记忆,被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压在箱子最底部,不刻意翻找的话绝不会想起来。
是韩明亦把它翻了出来,摊开给叶何看。
看,你试图逃避的只是徒劳,你想忘记的终究无法忘记。
——那就接受吧。叶何心想。
他早已不是十二岁的那个自己了。如果这件事还要有、还需要有什么后果的话,那就来吧。
他不后悔对叶知行动手,也愿意为十二岁的自己买单。
想通这一点后,叶何其实就没那么难受了。被剖开灵魂的痛楚尚在他能够承受的范围内,毕竟十二年前他遭受过的要比这痛多了。
如果韩明亦报警,那就对警察说实话;如果韩明亦不报警……
韩明亦还真没报警。
前天,叶何收到了韩明亦发来的一条长长的消息。消息的内容,一是为自己“道行太浅”、将叶何魂魄牵扯到的行为道歉;二是开门见山地表明自己的态度:不过问、不深究、不报警,权当没有听过这件事。
叶何看完消息,没回。不知道该怎么回,也不知道该回什么。
他的心情是十几年未有过的复杂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