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去。”
安也和时霜蓝异口同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又笑了一笑。
安也把一本册子塞到时霜蓝怀里,便消失在原地。
时霜蓝站定,捏着那本染血的册子,踢开两个缠住秦承辛的弟子,将他拉到自己身后,秦承辛与他背靠着背,握着一把夺来的长剑气喘吁吁。
秦承辛不杀人,应付他们几乎力尽。
他们两个已经被团团包围。
安也几乎要痛昏过去。
天下关于剑的分类有很多种,长剑短剑轻剑软剑重剑,而神兵利器难得,前身为铸剑城的剑城,之所以能有今时今日独占一城集天下铸剑之道大成的地位,是因为百年前剑城的先祖铸出了第一把“鬼神兵”。
天下不无宝剑,而“鬼神兵”却是可力压天下锋芒的利器,刚凛霸气,虽然那一把鬼神兵随着剑城先祖的辞世而自毁了,但剑城仍然一跃而至四大宗门之中。
难怪苏青棠宁愿拼着剑城百年基业被毁掉的风险都要屠城炼剑,如果还能成功铸就一把真正的鬼神兵,那么当世还有几个是他对手?没有对手,谁敢置喙?
六合门没了第一仙师东方相,如日中天的日子早已过去,玄衡宗宗主除了年轻心眼多就只是吃老本,其余门派又不成气候,岂不是他剑城一家独大。
安也一勒腰带,把出血的伤口裹得不能再紧,再紧她就要喘不过气了,没想到那把剑制造的伤口这么难愈合,连止血都如此困难,安也简直想给这把剑拍手叫好了。
好,好,苏青棠你想铸鬼神兵是吧,我偏不让你如意!
安也一咬牙扯紧绷带,挺直腰背,从楼阁上方一跃而下,蛇骨撕开怨魂阴云里一道口子,纵身落入那怨魂组成的“旋风”风眼之中。
落地便是一击,冯晞抬手一挡,薄薄的伞面却有如铜皮铁骨,被安也骨剑击中,发出“铛”的一声。
安也向后一退,绞住飞上来的长剑,两剑相持,势均力敌得动弹不得。
“看来你还是没有成功啊,苏青棠,你先祖铸出的鬼神兵是你这样的吗?”她分出一点闲心,掠过眼前黑气四溢的剑身,直把视线落在半靠在冯晞怀里的人身上。
冯晞半个透明的身体挡住苏青棠,几乎是安也落下的一瞬间就做出了防守的姿势,苏青棠被她护在身后。
“准确来说,正是因为我铸剑失败,才会叫你今日带着冯晞找来。”苏青棠一扬眉,竟然坦然道:“若是我当日成功了,即便是今时今日的你也要死在我剑下。”
他语带嘲弄,毫无悔意,更毫无惧色,一双猩红的眼逐渐褪去红色,回复到黑白分明的眼睛,那双眼睛竟然还是端正温和的,和他的表情截然不同,这人长了这样君子做派的一双眼睛,难怪把冯晞和白露城的百姓骗得团团转。
安也心里闪过几丝无奈,冯晞现在还拎不清?
“冯晞,你到底想干什么?”安也看向她,“难道你是来跟他再续前缘的?”
冯晞像是被这句话击中了,咬着唇,一脸悲色,摇了摇头。
安也心里一定,又道:“那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杀了他?为什么拦着那些怨魂,拦着你的亲人?你已经为他承受了二十年,你还要继续包庇他吗?”
话音铮铮,冯晞透明的脸都似乎白了一白,她用力摇头,“不是,我只是想跟他问清楚……”
“还问什么清楚?”安也打断她,连声道:“血债血偿天经地义,负心薄幸不过寻常,无论真情假意,在他眼中你终是比不过鬼神兵罢了!你看看周围那些怨魂,他们已经因为苏青棠死了一次,难道你还要给他机会再让他杀他们第二次吗?”
冯晞的双眼睁大,痛苦而无措地望着周围不甘的怨魂,眼眶中滚落簌簌泪水。
“不……我不想的……”
盘旋的蛇骨倏而从安也身后飞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绞住了冯晞,冯晞惊讶的看着身上的蛇骨,悔恨的泪水并没有因为惊慌而停止。
机会只在一瞬间,这一瞬间对于安也困住冯晞是,对于苏青棠闪身忍痛握剑袭击安也也是。
苏青棠的眼眶在握住鬼兵的瞬间铺满猩红邪气。
双方都毫不退让,猛烈的剑气一震,两人都吐出一口鲜血。
安也被这猛地一震,直震出怨魂圈外,血迹斑斑的身体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她料想先前受了伤的苏青棠也不会比她好过,正要挣扎着爬起来,就见不远处时霜蓝和秦承辛两人硬拽着一个红色身影跑来,后头还跟着一大片乌泱泱的剑城弟子。
安也眼一花,只感觉是一片杀气追着时霜蓝他们来了,不由得一翻身起来,急道:“你这又是闹哪一出?”
时霜蓝和秦承辛架着一个人影过来,和她站在一处,安也定睛一看,那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他们救出来的池雨秋。
这下好了,前面是满城的剑城弟子,后面是负隅顽抗等到救兵的苏青棠,上面还有上万不受控制的怨魂。
这场面不消苏青棠捅破他们几个的身份,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于皌呢?”安也扫了一圈没看见于皌,扭头问时霜蓝。
时霜蓝道:“孩子不见了,于皌在找,顺便救人。”
“孩子不见了?”
那小东西果然不让人省心,安也心里忽的冒起一簇火苗,但是转念一想,那小家伙未必是人,目的又不明,说不定现在是找到时机了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但愿他是自己跑了,否则要是在这里还没人顾得上他。
“不管他了,眼下咱们都快翘辫子了。”
安也左右环顾,时刻防备苏青棠攻过来,“还没说你呢,时霜蓝,你把他们都引到这里来做什么?”
眼下的情况绝对不算好情况,但也不能更糟了,安也自知眼下即使控制住了冯晞,但即便是她和苏青棠两个重伤的人单打独斗,她也就未必真能弄死苏青棠。
而且以她对时霜蓝的了解,时霜蓝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让苏青棠和他的弟子汇合的蠢事,时霜蓝行事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现在不是我说话的时候。”时霜蓝笑着把池雨秋扶到正中间,朗声道:“不如让剑城大弟子齐观止的妻子,池雨秋姑娘,来说说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吧?齐观止死去的真相也该大白于天下!”
安也扭头看看站在后面持剑而立的苏青棠,又看看前面一群乌泱泱神色各异的弟子,走到时霜蓝身侧,小声道:“你这一招又是什么?”
时霜蓝没扯下面纱,露出的一双眼睛朝她笑,“你就看着吧,今天剑城的戏码还有新篇章。”
池雨秋扭头和时霜蓝对了一眼,一点头,转身口齿清晰,掷地有声道:“剑城皆知我夫君齐观止是剑尊苏青棠大弟子,也道我夫君是新婚之夜疯魔暴毙,自焚不见尸骨,都道我池雨秋是害他的真凶,畏罪潜逃,但事实的真相是——我夫君齐观止,正是被他的师父亲手害死的!新婚之夜,观止得知我曾被剑尊奸污,去找他理论,剑尊一怒之下把观止投入铸剑炉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剑城弟子激愤更甚,纷纷驳斥。
“怎么可能!你胡说!”
“大师兄是师父最疼爱的弟子,怎么可能被师父所害,定是你构陷!”
“你的话怎么可信?”
“大家不要相信她,剑尊绝不会与她……有关系,也不会残害大师兄的!”
剑城弟子们被这言论一激,就要冲上来,但其中仍有不少弟子,神色动摇,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安也一直站在背后防备苏青棠偷袭,这会儿也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正好瞥见时霜蓝眼角稍纵即逝的笑意。
池雨秋咬着牙,眼眶红透,从怀里摸出一面小小的铜镜举在身前,“剑尊是不是奸污了我,是不是杀害了观止,在这法器影鉴留声之中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