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变脸的速度同样也落在了阮成双眼中,她先是对着阮玉谨轻嗤一声,像是叙述平常小事般回道:“儿臣不才,只猎到一只成年麋鹿。”
“你——”阮玉谨听了这话,后牙几乎要被碾碎。
“怎么?”像是才注意到阮玉谨这个女儿,阮成鸿刚想轻斥,又转而敷衍般向身侧的棉意问道:“怎么?玉谨今日怎得一脸怒容。”
“回陛下,七皇女今日一只猎物都没有猎到,许是心情不好。”棉意站出身回话,眼色在两位皇女间流转,甚至有意无意白了眼七皇女。
阮玉谨站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死死瞪着阮成双,还有些不甘。可棉意的话已经让她无从反驳,只能吞下这口气。
母皇她……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是偏袒那个废物。
周围知情的朝臣不想参和进这件事,纷纷闭口不言,几个会说话的文臣扯起闲事,渐渐转移起众人的注意力。
冯侧君见状,连忙扒上阮成鸿的手臂,想要给自家女儿找回些面子,“陛下,妾身见双儿抓回了一窝小狐狸,看起来可爱极了,妾身喜欢的紧,能否……”
若是曾经的三皇女,只是一窝狐狸,让了也就让了。可冯鸾显然想不到,嚣张惯了的三皇女羽翼渐满,胆子也向天长,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不成。”
阮成双连眼神也不想吝啬半分,抓起自家侧君的手腕默默把玩起来,“那窝狐狸是给儿臣侧夫解闷才抓来的,若是献给了冯侧君,岂不是平白浪费了儿臣的心意。”
“这……”一边是心间上的美人,一边是宠爱的女儿,阮成鸿思索再三,还是假意推开了冯侧君,递给冯侧君一个安慰的眼神。“朕看新猎的狐皮成色不错,颜色也衬你,你就别和双儿的侧夫抢了。”
冯侧君还想再蛐蛐几句,被阮成鸿一瞪,瞬间变回了鹌鹑胆,缩回了原位,不再作妖,只是看向阮成双的眼神怎么也算不上和善。
冯鸾气急了,侍从们早就传来了消息,三皇女突然转了性子,往常从不参与狩猎,如今却一直跟着玉谨。只要玉谨举弓,她便在一旁捣乱,不是不小心碰到了玉谨,便是不小心射偏了,正巧打落玉谨的箭矢,怎么看也不是不小心,分明就是故意的。
阮玉谨也一肚子气,那只鹿分明是她的猎物,偏偏却被阮成双截了胡。
那只箭竟硬生生劈开了她的箭矢,射中了鹿头……
虽心有不甘,阮玉谨还是隐去心底的盘算,在路过阮成双时露出一抹冷笑。
呵,看你能嚣张多久……
她阮玉谨倒要看看,这张挑衅的脸被她踩下脚下时会是什么样子。
被吹散的热气重新积聚,酒气掩下了众人的算计,气氛没一会便恢复了先前的粘腻。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几人的神色倒是上演了一场好戏,百般算计的嘴脸看得人生厌。沐灵忱帮小影梳理着毛发,回过头时却见寂离看着对面的三皇女侧夫出了神。
三皇女侧夫一袭淡蓝绒衫,娟秀的云眉压着如湖水般明亮又冰冷的清瞳,淡然的气质确实能让许多人看呆了眼。
沐灵忱收回目光,抚摸小影的动作不免加重了些,“怎么?魔尊喜欢这样的男子。”
“哈哈,或许这叫一见钟情?”观南只管添火,完全不管褚寂的死活。
小影也转过头,意味不明地盯着褚寂,眼神中满是警告。
“咳,本尊只是见三皇女骨骼精奇,有些惊讶而已,是我失礼了。”
褚寂收回目光,解释道:“你看不到她额间的命线。她有两条命线,一条雪白的命线早已断裂,偏偏另一条黑红的命线给她续上了。”
早就死去的人,用了别人的命数。褚寂摇摇头,传音道:“你做的好事?”
黑猫晃晃尾巴,不作声,仍是盯着入口,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沐灵忱抬头看去,三皇女正躺在侧夫的腿上,从他的方向,什么也看不见。
便是真看清了,他也看不出什么,只能收回视线。
“你还懂命理?”沐灵忱的情绪低落下来,他好像一点也不了解楚寂。
其实按照魔尊的脾气,根本说不出失礼二字,楚寂显然不明白她的伪装有多么拙劣。
“略懂。”褚寂想再解释些,却不知如何说起。
她的存在维持着整个世界的运转,若是连这东西都看不出,说出去也没人能信。
可若是和沐灵忱说实话,估计沐灵忱也不信她的话……
“喵~”
小影趁机钻进沐灵忱怀中,安慰似得蹭起他的衣领。
褚寂睨了它一眼,却没再阴阳怪气。
沐灵忱没能忍心推开猫身,他轻抚着黑猫的毛发,抬头正与三皇女侧夫对视上。对方看着他的动作,露出了善意的微笑,如月般皎洁的容颜让沐灵忱看呆了片刻,他紧忙转过了头。
手忙脚乱的沐灵忱并没发觉,对方只是在看他怀中的猫而已。
见眼前的人不回应她,阮成双扯了扯秦云志的发尾,“看什么呢?”
“是小影,我还没见小影这么乖过,以往它都不喜欢与人亲近的。”
“师父养的猫,脾气怪点也正常。”阮成双不以为意,继续嘱咐着,“那窝狐狸你可要好好养,我好不容易才抓到的。”
末了,怕秦云志不愿意,她又幽幽道:“你若实在不喜欢,就找个机会把它们放了,从哪来到哪去,我也不会多说什么。”
“知道了,你都说两遍了,也不嫌烦。”
阮成双爬起身,也不顾周围宫侍的眼神,贴在了秦云志身上,两人看起来不过是对异常亲昵的妻夫。三皇女的行事众人心知肚明,宫侍们纷纷低下头,多看一眼都刺眼。
“你拿着。”趁着衣物遮挡,阮成双将一道玉牌塞到秦云志手中。
玉牌上的纹样秦云志再熟悉不过,不过令他心惊的是,阮成双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了他。
“殿下……”
“你拿着就好,以防万一,若是有危险,这些人任你差遣。”
秦云志的眉宇间添上几分愁绪,还想推辞,阮成双强硬地靠上他颈间,不容拒绝道:“府中就你一个男主人,你把你自己保护好,我才放心,别让我担心。”
“可是殿下……”
“放心,有师父在,很快就过去了。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我在你眼前晃来晃去烦得很,正好……”
安慰的话未尽,十七皇女着劲装的身影从掠过二人,向幄帐中心走去,二人皆不再言语。
众人皆知十七皇女是个书痴,对皇族的龌龊能躲就躲,比起不成器的三皇女,实则十七皇女才是阮成鸿心中最不成样子的一个女儿。
想到昨日被刺杀时,自己这个女儿是最先不见了人影,跑的比宫侍还快,阮成鸿只想当这个女儿从未存在过,自然也不想搭理阮逢英。
陆侍君见女儿被忽视,尽管女儿不上进,他却还是想要争上一争,忙上前说道:“陛下,英儿担心您的龙体,今日特意猎了只山君。”
“是吗?”阮成鸿有些意外,还有些不相信阮逢英那副细骨架子能猎得了猛禽,可转念一想,虎鞭的功效后,她又将疑惑抛掷脑后,只剩下心底泥潭水般的邪念,兴奋地站起身来。
“这山君可还完整?”阮成鸿酒意上头,来了兴致,忙拉起身侧的小侍君,就要亲自去看看山君的尸首。
她哪会不知道自己女儿有多大的本事,可有时候,阮成鸿还是喜欢摆在眼前的利益,至于是真是假,在她心中提不起一丝分量。
阮逢英还是第一次说谎,耳尖通红的颜色与阮成鸿的脸色难分上下,她想到父君的叮嘱,也知晓阮成鸿如此激动的原因。
虽忍不住在心底唾弃自己,阮逢英还是恭敬地回道:“母皇,儿臣来迟正是为了处理山君的尸身,母皇放心,儿臣射中了山君的心口,并未伤中其他地方。儿臣已命御膳局的人备好了食材,希望能让母皇尽兴。”
生怕阮成鸿多问,阮逢英急忙拍了拍手,一群宫侍献宝般涌入幄帐,将早已处理好的珍馐美味奉上御前。
就连沐灵忱的桌前也摆上了盘虎肉。
阮逢英松了口气,她可没能力猎得了猛禽,那虎身上充满了箭洞,若是阮成鸿真的见到了尸身,岂不是一眼拆穿了她的谎言,她这才演了这出戏。
她还特意找了张成色上好的虎皮,到时候又可以让母皇高兴高兴。阮逢英心中算好一切,对着阮成鸿面前一碟处理好的细肉介绍道:“此物取自山君身上最具营养的部位,母皇进补了此肉,必定能带领大域踏平万国铁骑,享百姓爱戴,受万世称赞。”
有眼色的朝臣急忙也应和起来,不过大多老臣却青了脸。虽然众臣桌前都被分发了新鲜的虎肉,可只有陛下桌前的肉质是那般成色,有眼睛的人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早年陛下虽然荒唐,却也没到如此地步,临近老年,陛下却突然沉溺于男色,不顾朝堂和百姓,如今更是闹出如此局面。许多老臣不住的叹气,也顾不上为自家的后背铺前路,纷纷抱恙退场。
阮成鸿挥挥手,没把那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中。她身侧的小侍君会意,忙斟上好酒,“陛下,美酒配佳肴,奴侍还要感谢十七皇女,竟让奴侍跟着沾了光。”
阮成鸿心情大好,接过酒盏饮下,“说吧,逢英想要什么赏赐,母皇一定说到做到。”
陆侍君见目的达成,忙给阮逢英使起眼色。阮逢英会意,展颜一笑,“儿臣不需要什么赏赐,只要母皇尽兴,儿臣便是得到了天大的赏赐。”
“好,甚和朕意,不愧是朕的女儿。”听了这话,阮成鸿的皮肉在脸上凑成了一团,眼睛几乎成了细缝。
如此其乐融融的氛围,沐灵忱心中不妙的感觉却越来越剧烈,就连他怀中的小影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安,乖巧地蹭起他的手背。
果不其然,阮逢英嘴角的笑意还未完全收起,就见刚吃下一口细肉的阮成鸿胸口一震,一阵黑血自她口中喷薄而出,直溅数尺。
棉意尖锐的细啸将阮逢英的美梦彻底粉碎。
“来人,快来人,陛下中毒了!快请御医!”